多印一些紙鈔解決問題了?易知足神情淡漠的看了綿愉一眼,又看了看林則徐,這才是兩人來海的真正用意?
超發三四千萬的紙鈔,元可真沒這個膽子,畢竟元的紙鈔是能隨時兌換現銀的,一旦出現大規模的擠兌,元有可能轟然倒塌,朝廷怕是做夢都希望看到元倒閉破產,這種出力不討好的蠢事,他豈會做?
山東七百萬災民,他確實想賑濟,但只能量力而行,他絕對不會為了救這七百萬災民而將元置于險地,元若是倒閉,絕對不亞于黃河改道所造成的天災!
“元的紙鈔是隨時隨地能夠兌換現銀的,多印發四千萬兩,是什么后果?”易知足冷聲道:“朝廷該不是巴望著元紙鈔跟朝廷的官票寶鈔一般貶值,然后倒閉破產吧?”
這話可不是一般的重,綿愉連忙擺了擺手,“國城想哪里去了,元若是倒閉,咱大清可真沒救了,絕對沒這個想法......。品書網”
“沒這個想法最好。”易知足緩聲道:“元若是倒閉,大清的金融和經濟都會崩潰,其危害遠非黃河決堤改道能。”
聽的這話,林則徐不得不開口解釋道:“這四千萬紙鈔,朝廷是希望元能夠作為給朝廷的無期借貸.......如此大的水災,若是不能妥善賑濟,死亡人口怕是得百萬。”
“元的紙鈔是遵照嚴格的例發放的,這是元紙鈔在市場正常流通并且保值的根本保證,不可能,也不敢濫發。”易知足沉聲道:“至于給朝廷的無期借貸,也是根據朝廷歲入的總額以及收支情況來定額,目前的情況,元不能也不敢給朝廷繼續放貸。”
林則徐輕嘆了口氣,雖然早料到會是這個結果,但親耳聽到易知足拒絕,他心里還是難以接受,咸豐元年,他豁著老臉讓元捐輸了六百萬堵筑黃河豐北決口,這次可真是再開不了口了。
見的林則徐開口也被堵了回來,綿愉趕緊將話頭繞了回來,“晉商有銀子,但壓根不愿意借給朝廷,國城可有辦法?”
慢條斯理的點了支香煙,易知足才道:“晉商為什么不敢借銀子給朝廷?是擔心有借無還,不過,有元擔保,想來應該不會有問題。”
元擔保?林則徐立時反應過來,元這段時間肯定已經跟晉商達成協議了,否則不會如此說,他登時一臉欣喜的道:“晉商大額拆解,可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易知足道:“這次賑災規模空前,須得詳細籌劃,朝廷財政也不寬松,盡量少借,晉商的利息不高,但也不低,年息一分。”
年息一分,是年利率10,相當于月息八厘多點,高利貸來說,這壓根不算息,小額借貸來說,也確實是不算高,但對于動輒千萬的大額借貸來說,這有些高了,元最后一次給朝廷的大額借貸,年息只是五厘,這足足高了一倍。
四千萬,也意味著一年四百萬的利息,這會壓的朝廷喘不過氣來,林則徐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能否讓晉商將利息降低些?”
“這是晉商頭一次給朝廷大額借貸,利息不能低了,否則打擊他們的積極性。”易知足緩聲道:“考慮到朝廷的財政處境,三年之內,元可以分擔一半的利息,但是,黑龍江用兵,不能停!”
這等于是元花六百萬兩白銀買黑龍江用兵,林則徐做不了這個主,看了綿愉一眼,綿愉笑道:“出兵黑龍江,本是朝廷份內之事,應該沒問題,不過,慎重起見,還是給皇發個電報為好。”
有電報確實是方便不少,林則徐微微點了點頭,話頭一轉,道:“南流北流,國城是何看法?”
“不論南流還是北流,皆各有利弊,一時間也難以權衡。”易知足緩聲道:“朝廷和元也這三五年艱難點,在下的看法是,先堵決口,然后在全國范圍內,征集治水大家,組建黃河治理考察隊,對南流北流區域的水系、農業、經濟等各方面進行實地考察,拿出具體的方案,緩過這幾年,再聯手徹底根治黃河。”
“有國城這番話,沸沸揚揚的南流北流之爭也可以消停了。”林則徐輕笑道,心里卻大為感慨,這法子不僅慎重,而且謹慎、嚴謹,更難得的是這份魄力。
“南流北流,不是治理黃河的根本。”易知足不急不緩的道:“黃河治理,重在治沙,沙從哪里來的?黃土高原!
黃土高原黃土深厚,疏松多孔,氣候干旱,降水雖少,但降水集,而且多為暴雨,黃河泥沙主要是來自黃土高原的陜西和山西兩省。
近百年來,隨著人口增長,墾荒嚴重,黃土高原的植被破壞嚴重,流入黃河的泥沙也越來越多,要想根治黃河,黃土高原必須退耕還林,否則根本無法根治!”
退耕還林?這意思不難理解,林則徐楞了一下,才道:“山陜兩省,人口將近三千萬,如何退耕還林?國城該不會是打算大量遷移兩省百姓吧。”
“平原地區沒必要遷移,主要是山地丘陵地帶。”易知足笑了笑,道:“朝廷不是鼓勵移民東北嘛,可以優先考慮山陜兩省的山地丘陵百姓,一舉兩得。”
“這可不是一般的難。”林則徐苦笑著搖了搖頭,隨即看向綿愉,道:“王爺稍坐,下官先去發電報。”
易知足當即起身出門吩咐林美蓮陪同林則徐前去發電報,既然要堵筑決口,這事不能耽擱,時間越長,決口會被沖塌的越寬,耗費的銀錢和人力物力也越多。
返回房間,見的綿愉悠然自得的端著個水煙壺咕嚕咕嚕的抽著水煙,易知足不由的一笑,施施然坐下道:“王爺的平寇大將軍印信還沒繳還?”
提及這茬,綿愉的眉頭登時皺了起來,眼下太平軍已經全部被驅除出了大清的疆界,所有失地盡被收復,按說應該是大功告成,可朝廷卻似乎忘了這茬似的,不聞不問。
他主動提出繳大將軍印信的折子,也是泥牛入海,沒有半點音訊,心里別提多郁悶了,左右是無事,長沙剛經歷戰亂,他也不愿意多呆,索性乘船沿江而下來海,在江寧卻是接到電報,又被臨時委派了差事。
他心里郁悶,一肚子苦水也不好在易知足面前吐,當即便道:“太平軍都還沒剿滅,急著繳還印信做啥?本王可還指望著那頂鐵帽子。”
易知足拿鐵帽子忽悠了他兩次了,當即不接這茬,笑道:“那慢慢等罷。”
不過大半個時辰,林則徐快步返回,進門便笑道:“朝廷同意繼續出兵黑龍江,借貸四千萬,也同意國城的建言,先堵筑決口,然后組建治理黃河考察隊。”
易知足關切的道:“又是堂治河?”
點了點頭,林則徐輕嘆道:“朝廷缺乏治河人才......。”
“朝廷不缺官員,大清也不缺人才,缺的是不拘一格用人才。”易知足道:“堂此番治河,重在招攬人才,培養人才,不要事必躬親,愛惜身子,才是朝廷之福,百姓之福。”
頓了頓,他接著道:“考察隊人員的甄選以及組建,還的靠堂,一應開支費用元來出,無須受朝廷掣肘。”
林則徐心里一熱,拱手道:“國城放心,老夫還指望在有生之年能看道根治黃河。”
雖然這段時間,朝野下黃河南流北流爭論不休,但不論是朝廷還是元,對于黃河改道受災的府縣災民賑濟卻是一點沒有耽擱,朝廷采取了開捐籌賑、截留漕項、緩征額賦、平抑物價等措施,元也在大小報紙呼吁各省士紳商賈踴躍捐款賑濟災民,在省城府城州縣設募捐箱,廣為號召百姓募捐賑災。
除此之外,元還勒令元大小股東職員捐款賑濟災民,而且從南洋兩省、安南、暹羅、倭國、朝鮮大量采買糧食運往山東,直隸,并且還組織災民近前往大連港安置,北洋水師、東海海軍也不失時機的派遣大量戰艦運輸愿意移民的災民前往庫頁島、勘察加半島、黑龍江入海口附近地域。朝廷也不甘落后,積極組織災民移民東北。
當朝廷明發諭旨,著林則徐為欽差大臣堵筑銅瓦廂決口,組建治理黃河考察隊全面考察黃河南流北流區域的諭旨傳開,山東軍民一片沸騰,江蘇安徽軍民則是沮喪不已,不過,治理黃河考察隊的組建,對他們多少也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安慰!
在朝野下忙著賑災之時,朝廷又發生了一件大事——恭親王奕被免去軍機大臣、宗人府宗令、正黃旗都統等所有職務,并勒令其回書房讀書。
接到電報,易知足第一個反應是,肅順鼓動奕訢進行變法改革失敗,咸豐這是在殺雞儆猴,或者應該說是在殺猴劾雞,畢竟恭親王奕訢怎么說也不能算是雞,而應該是猴!
對于后世被稱為‘鬼子六’的奕訢,易知足還是頗有好感的,畢竟奕訢算得是洋務派的領袖人物,爭奪皇位之時間,對于元也是鼎力支持!
咸豐御極登基,對于這位養母的弟弟,皇位的有力競爭對手,不僅沒有打壓而且還給予了足夠的寵信——咸豐元年,授奕訢為十五善射大臣。
咸豐二年,咸豐帝指原慶郡王府給奕訢為府邸,此府原為乾隆年間大學士和珅的府邸。
咸豐三年,奕訢奉旨管理正殿、武英殿事務。并署理領侍衛內大臣,參與京城巡防事宜。當年十月初七,印奕訢奉旨在軍機處行走,打破清代皇子不得干預政務的祖制。
咸豐四年,三月,奕訢奉旨添派管理三庫事務,并補授鑲紅旗蒙古都統。四月,奉旨補授宗人府右宗正。六月,奉旨調補鑲黃旗漢軍都統。九月,奉旨升授宗人府宗令。又授為閱兵大臣,調補為正黃旗滿洲都統。
咸豐五年,奉旨總理行營事務。二月,奉旨賞穿黃馬褂。
被咸豐如此寵信——堪稱到無以復加地步的恭親王奕訢突然之間被一擼到底,貶回書房讀書,豈能不令易知足心驚,這可是在他讓肅順策動革新變法的當口,所謂做賊心虛,不外如此!思前想后,他著人去請惠親王綿愉。
住在鎮海公府附近的綿愉來的很快,進的長樂書屋,見的書房里易知足一人,他便笑道:“國城可是好恭親王之事?”
“恭親王素來支持元,突生變故,在下豈能不關心。”易知足邊說邊伸手禮讓,落座后接著道:“王爺看來是知曉內情。”
“這事與元無關。”惠親王緩聲道:“恭親王,恭親王,奕訢恰恰沒做到這個“恭”字。”他也不賣關子,徑直道:“恭親王被革職,是因為貴皇太妃博爾濟吉特氏——奕訢的親母,皇的養母,現在應該叫康慈皇太后。
康慈皇太后,之前的貴皇太妃博爾濟吉特氏,一心想被冊封為皇太后,但皇卻一直沒進行冊封,今年博爾濟吉特氏病重,對封號一事仍念念不忘。
據聞,皇從康慈皇貴太妃寢殿探病出來,恭親王特意提及封號一事,皇漫口應答,恭親王隨即讓軍機處恭辦“皇太后”封號事宜。
最終,皇晉封貴皇太妃博爾濟吉特氏為康慈皇太后,但在康慈皇太后崩后,追謚號為‘孝靜康慈弼天輔圣皇后’。”
他估摸著易知足不知曉這謚號里面的規矩,接著解釋道:“道光帝謚號——‘成皇帝’,康慈皇太后的謚號不加‘成’字,不能稱“成皇后”,神位不祔太廟,強調孝靜皇后和其它皇后嫡庶有別,不能享受后代的香火,也不能得到宗室的承認。”
聽到這里,易知足總算是明白過來,咸豐雖然給了養母皇太后之封號,卻是有名無實,顯而易見,是被逼迫的,他心里不痛快,所以,才將一肚子邪火撒到恭親王奕訢身,將他一擼到底,貶回書房讀書,這心胸是不是太狹隘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