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林城外。
一處尋尋常常的山谷內水塘邊,林寧與田五娘、皇鴻兒和燕仲四人站在一旁。
此刻水塘上結著薄冰,平平無奇。
田五娘卻不無感嘆,道“土行旗果然了得。”
燕仲微微欠了欠身,道“只是些旁門左道之術罷。”
林寧呵呵笑道“在我看來,這旁門左道之術,卻比多三位宗師高手都更有用。”
燕仲聞言,黑重的臉色露出一抹笑意,道“世間怕也只有公子才會這般認為。”
說罷,燕仲上前,從懷兜中取出一把匕首,然后在冰面上小心畫了一個圈,之后,用內勁將冰面取出,然后從水中摸索出一個鐵鎖來,用力一拉,只聽“嘩啦”一聲,一道一步見方的石板被拉起,露出下面一個黑乎乎的黑洞來,對林寧道“公子,從此進入,逢岔路左轉,切記,逢岔路左轉,最后可到一木門。那木門實則為怡紅院后花園水塘邊一截枯木樁,公子打開之后,便可進入怡紅樓內。怡紅樓一樓左側第三間耳房的木床下面,有一暗格,打開后,便是通往太守府、糧倉和武庫的三條密道。至于該往何處走,想來公子已經了然于心。”
林寧點頭道“地圖我已經背熟,接口暗號也熟知。”
燕仲卻道“公子此次進城只是探查清楚邰翀老鬼和糧倉、武庫的確切位置,我們還不確定,秦軍是否果真用了先前留下的糧倉和武庫,一旦確定后,公子即刻折返就好,所以,為了以防萬一,公子最好誰也不要接觸。”
思維如此縝密,不僅林寧點頭稱是,田五娘也多看了此人一眼。
皇鴻兒似乎覺得娘家人掙臉了,得意笑道“燕伯最善守,當年我行走江湖,全靠燕伯指點才沒出大事。”
林寧笑著點點頭,然后不再多言,與田五娘對視了片刻后,轉身下了黑不見底的密道。
“凸!”
太守府書房內,一個三十出頭面色不豫的中年官員,一身秦國千石官服,喝了口茶后,又狠狠吐了出來。
來到這個鬼地方,實在讓人掃興。
他本是大秦宰相李煒的長孫李遂,是六部最清貴之禮部的郎中,地位尊崇,前途遠大。
誰曾想,被他祖父一桿子給打發到了這個鳥不生蛋的苦寒之地,還美其名曰鍍金。
鍍他奶奶的金!
換個泥腿子出身,能在大秦開疆拓土之地安定民生,替天子牧疆,自然是祖上燒高香才能得到這么一個機會。
可他什么身份?
大秦十二上上高門之首,李家的長房長孫!
別說在朝堂上他祖父是禮絕百僚的秦國宰相,就是在東王山上,他的曾叔祖亦是絕對的巨擘之一。
這樣的身份,還需要來鍍金?
必是他那祖父老糊涂了!
只是這些話,李遂也只敢腹誹一二,卻不敢對外人說,哪怕是心腹。
像李家這樣的當世高門,子弟不知凡幾,內部斗爭也堪稱慘烈,哪里敢讓人抓住尾巴?
念及此,李遂長嘆一聲,起身邁著四平八穩的官步,走向后宅。
他之所以這般難熬,不只是因為此地是兔子不拉屎的破地方,若這榆林城果真由他一人主宰倒也罷了,再苦寒也有享樂之法。
可在此地他連個二把手都算不到,在東王山上位高權重的曾叔祖親自將他喊上山,再三交待他,要以尊重李家最尊貴貴客的態度,尊重后宅這位眉毛頭發都掉光了的老人。
這個老人,李遂只看一眼,都唬的連續三天夜里合不上眼。
可越是如此,官家出身的他,也就越明白該怎樣對待這位老人。
“邰祖爺爺,小遂來給您問安了!”
絕對卑微的姿勢,李遂躬身站立在后宅一間幽靜的小正房外,畢恭畢敬問候道。
良久,內里才傳出一言來“何事?”
聲音如生銹的匕首刮瓷器的聲音,讓人心頭發顫。
李遂面色白了白,道“有一事小遂認為得向邰祖爺爺說一說…”
“俗務,勿擾。”
李遂忙道“邰祖爺爺,不是小遂不知輕重,以繁雜瑣事煩您老人家。只是我曾叔祖告訴過小遂,任何關于青云寨的事,都要給您老匯報,您看…”
“說。”
這老鬼還真是擺譜,不過也可能是太老了,怕話說多了耗力氣,每次只幾個字的蹦。
李遂心里腹誹一句后,沉聲說道“小遂這幾日沒黑沒白的連日清點了番榆林城的家當,發現很不好。不提城外二十萬畝田地皆成了青云寨的私田,連城里城外的四萬百姓,也都成了青云寨的奴仆。城里除了太守府和各衙門口外,八成以上也都是青云寨的。咱們先前征用的糧食、鹽巴,都來自青云寨。齊國先前施行堅壁清野之計,想要困死青云寨,所以西北這幾座城里的糧米早空了。如今咱們征用了糧食,百姓就沒得吃,小遂擔心…”
“擔心什么?”
屋內傳來刺耳的聲音。
李遂忙道“有祖爺爺在,小遂自然不是擔心青云寨的賊人。只是咱們將糧食都征完了,城里城外的那些百姓,怕都要活活餓死啊!”
屋內沉默了稍許后,道“那些百姓并非秦民,他們既然已經成了青云寨的奴仆,便皆為罪奴。”
言下之意,那數萬百姓,死不足惜。
李遂聞言作起難來,他當然不是關心那些狗屁百姓的死活,可秦法實在森嚴,功就是功過就是過,親民官的官績考核,治下民生是關鍵。他要是任憑這數萬人死絕,那不管有說破天的道理,回頭都是一個污點。
這對于李遂來說,絕不可接受。
似察覺出他的為難,屋里人或許到底還是考慮到他背后的勢力,頓了頓又響起破鑼音來“你莫非不知青云事?”
李遂忙應道“知道,不過只知道一點。青云寨背后靠著一個武圣,就是天劍山那把老天劍,和大秦有血仇。青云寨行事暴虐,仇恨世家,早晚要完…”
屋內又沉默了片刻后,聲音低沉了許多,道“若只如此,又何須老夫出手?你且下去,好好了解一番青云寨的做派,便知該如何做了。李進是老夫的師侄,特意求了老夫,才讓你來做此事,好自為之吧。”
李遂聞言心頭一跳,忙躬身道“祖爺爺放心,小遂一定好生辦差事,絕不辜負祖爺爺和曾叔祖的厚愛。”
說罷,又小心翼翼的問道“祖爺爺已經三日沒進一點水米了,不知何時想要用膳?”
過了半晌,屋內才傳出一道不耐的聲音“每五日送三只羊,兩石米,三缸清泉進來即可。”
凸,這老鬼食量居然這么大?
李遂心里一跳,不過面上卻愈發恭敬道“是!”
午夜時分,距離榆林城太守府二里之外的西城怡紅院后花園池塘旁的一截尋常可見的枯木樁忽然輕輕動了動,而后整個木樁被從下往上舉起,一個身著夜行衣的黑衣人,悄無聲息的鉆了出來,將枯木樁重新擺放歸位后,轉眼間消失在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