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陽郡,毛家。
今日,是毛家太爺八十壽誕。
毛家在廣陽郡已經大擺了三日流水席了,不管是叫花子還是尋常百姓,只要在毛家門口磕三個響頭,就能入席大吃一頓。
當然,廣陽郡內其實并沒有太多乞丐,因為大多數乞丐都被送去了礦山…
而毛家在鄉杍之地,修橋補路,施粥助學,于百姓間竟頗有清名。
所以許多不明真相的城內百姓,這三天都來給毛家太爺磕過頭,祝過壽。
毛家太爺都快成了萬家生佛,自然愜意無比。
今日是正日,不僅毛氏族親悉數前來賀壽,姻親至交,甚至連臨淄城內都有大世家專門派了公子管事前來與毛老太爺賀壽。
能在西北之地,蒯家的眼皮底下營鐵器之利,若無跟腳,怎么可能?
毛家自從百年前將毛家太爺的親姑姑送至臨淄茍家,與茍家家主為妾,最后竟能以妾轉正起,就開始發跡。
從那一代起,毛家每一代都會送一個甚至幾個女兒入臨淄,與茍家世代聯姻。
茍家為大齊十二上上高門之一,有茍家當跟腳,蒯家自然能容下毛家在西北之地大發鐵器之利。
毛老太爺高坐梨花木端方椅上,雙手自然搭在椅臂上,愜意自在。
八十高齡,耋耄之年,看著滿堂子孫至親,歡笑一堂,回顧一生,堪稱風云波蕩的一生。
壞事…姑且如凡俗之輩所言之壞事吧,算是做盡了,可那又如何?
都說好人有好報,惡人有惡報,可看看眼下!
因他而死的良善之輩何止千百?
可他依舊高壽八十,子孫滿堂,富貴榮華享受了一輩子,美酒美色更是沒少過一天。
更難得的是,因他手段高明,如今竟得了一個大善人的名號,滿城稱頌!
雙手血跡八十年未干,卻活成了萬家生佛!
那些屁民們,一輩子活的糊涂。
毛老太爺心里雖已知足,可還是有些不甘。
他認為,惡事他還是做的少了…
看看三大圣地,何以為圣?
每二三百年,就弄出一場綿延十年甚至更久的曠世大戰,死傷以百萬千萬計。
到頭來再平亂止戈,就成了全天下敬仰的圣地。
那才叫真正的高明!
他這一輩子是沒機會了,可他有一個好重孫子。
毛家的長房長子長孫毛偉,如今就在稷下學宮讀書習武。
或許再過幾十年,毛家也能成為以天下江山為棋盤,以億萬蒼生為棋子的執棋手。
到那時,他才算能夠真正的瞑目。
罷了,不想這些了。
他這一輩子能讓毛家做到這個地步,已經算是盡力了。
兒孫自有兒孫福,只要毛家后繼家主按照歷代先祖留下來的家訓一步步走下去,早晚能成大業。
“老太爺,良辰已到,該開宴了。”
毛老太爺最心愛的重孫毛偉走到跟前,躬身笑道。
毛老太爺“唔”了聲,問道:“六公子呢?”
六公子,便是臨淄茍家派來給毛老太爺祝壽的公子。
毛家女在茍家雖未必代代成為掌家正妻,但每一代總能和茍家嫡脈弟子聯姻。
這一代茍家嫡系弟子的正妻定了另一上上高門之女,所以就選了這位頗受茍家家主喜愛的六公子來廣陽郡,作為聯姻的對象。
毛偉頓了頓,道:“六公子正和三妹在后花園閑聊,已經派人去請了。”毛家女孩雖不少,但只有三姑娘是他的胞妹。
毛老太爺看得出這位心愛的孫子似乎不大喜歡那個被嬌慣的不大像樣的六公子,他微微一笑,有心教導幾句,可前來磕頭的族人姻親們都到了,便只好暫且按下,準備回頭再好好教教這個重孫,莫要在稷下學宮學迂腐了。
能成事,能拉到關系,臉面算什么?
莫說那位茍家六公子好色,他就是一灘狗屎,毛家也要把嫡女送上給他糟蹋,越愛糟蹋越好。
這是毛家百年來發家的要訣!
時辰已到,各路族人按照近支遠支,紛紛磕頭祝壽,敬上壽禮,一時間熱鬧非凡。
正當一路路客人拜罷,該由毛家最尊貴的客人茍家六公子來為毛老太爺贈送來自大齊十二上上高門茍家家主的賀禮時,卻始終不見人來。
毛偉作為老太爺身邊說的上話的人,心中已經難忍不悅的走出門親自去催。
然而還未走出門口,就聽庭院里傳來一道囂張刺耳的聲音:“什么毛家小姐,毛家算個毛!只要姑娘你肯跟我,你才是我的老婆,我保證帶你回臨淄,一輩子享受榮華富貴!”
此言傳來,毛家壽堂上一時間一片嘩然。
毛偉臉色鐵青,就要出去討個說法,卻被從后趕來的毛老太爺按住,老人臉上的笑容不變,決定親自去安撫一番。
若是茍六公子看重了毛家的哪個丫頭,也簡單不過,當個陪嫁丫頭送過去就是。
然而又聽一道幽幽怯怯中透著凄然的女聲傳來:“公子你莫過來,奴家只是來給毛家賀大壽的,公子自有未婚妻,奴家也有郎君在,公子只顧戲耍奴家,等公子走后,毛家豈能饒得過奴家?毛家老太爺可是極厲害的人物。”
那位茍六公子聞言暴怒道:“毛家就是我茍家身上的一撮吊毛!就知道往我茍家送女兒,我就不要,那根老雜毛敢咬我卵子?”
此時,茍六公子的眼睛已經明顯不正常了,瞳孔變成了猩紅色。
他的話傳進壽堂內,頓時引起了眾怒,毛偉更是忍無可忍,他自忖堂堂稷下學宮弟子,還怕一個茍家的小雜狗?
壽堂內再無祝壽氣氛,毛老太爺再度按下了毛偉,并威懾住其他族人后,親自帶人出了壽堂。
就見一個身著碧色裙裳的女孩子正雙眼哀憐的看著茍六公子道:“公子莫要誆我,都說毛老太爺就是廣陽郡的太上皇,金口玉言,他要殺我,誰能攔得住?除非公子先殺了他,奴家才信公子…”
這下,毛老太爺等人哪還不知道家里來了個妖女,一個個忍不住大聲咒罵起來,或叫人前來拿人拷問。
而雙目早已猩紅的茍六公子卻一個飛身,撲向了朝他走來的毛老太爺,一拳差點搗在他的老眼上。
不過隨后就被毛家養的供奉輕輕攔下,猶自掙扎不休。
而身著碧色裙裳的女孩子見毛家眾人氣勢洶洶而來,非但沒有一絲畏懼之色,還俏皮的擺擺手道:“哎呀呀,人家好怕怕啊,兀那公子,你果然不中用,只會說大話不成?”
本來被輕輕拿住的茍六公子眼中血色大深,居然一下掙脫了執拿,然后一拳掏在了毛老太爺的腰眼兒上。
毛老太爺不愧是見過大風浪的人,待茍家隨行的管事親自拿下茍六公子,他先喝止了毛偉不能動手,然后捂著腰轉過頭沉聲喝問道:“哪來的妖女,敢在我毛家門興風作浪?”
碧衣姑娘聞言嘻嘻一笑,偏著頭道:“我可不是來興風作浪的哦,我是來給毛老太爺你送壽禮的,老頭兒,想要不想要?”
見這來歷不明的女孩子任毛家護院將她團團圍住卻視若不見,毛老太爺心里漸漸發沉,沉聲道:“什么壽禮?”
碧衣姑娘從袖兜里一掏,竟掏出一大疊紙錢來,咯咯笑著往天上一丟,紙錢如漫天雪花一般飛散開來,籠罩了整個庭院,而后碧衣姑娘居然翩翩而起,帶著絕美的笑容就要落在屋脊上。
毛老太爺心知來了大敵,怕是宗師之上的大敵,這種對手,毛家是無能為力的。
所以他轉身朝正安撫著茍六公子的茍家管事道:“毛家遭逢大難,還請先生相助。”
這位看起來五十多歲沉默寡言的茍家管事沒有托大,將茍六公子交給了毛家供奉后,看向了飛在半空中的碧衣姑娘,手中亮起一團黃色真氣,轟然打出。
然而卻見碧衣姑娘竟然輕描淡寫的隨手一揮,那道能開山裂石的拳罡竟然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茍家管事和毛家老太爺還有毛偉見之無不面色大變,就聽那碧衣姑娘嬌聲笑道:“我的好郎君,你到底是動手不動手?你再不動手,我可就忍不住了哦!”
話音剛落,幾道身影出現在毛家門樓屋脊上,漠然的注視著滿庭院的毛家人。
卻不想那位茍家管事忽然躬身道:“諸位,在下是臨淄茍家管事,只是奉我家老爺命,前來祝壽,與毛家無關,可否帶我家公子先行一步?”
林寧聞言,淡淡道:“若非茍家給毛家撐腰當靠山,毛家百十年來,又如何能害人無數?本來應該早先到的,只是先往毛家礦山走了一遭。今日,凡與毛家有關之人,都罪無可恕。”
不理底下怒罵喝斥或是讓人速取弓箭來射的嘈雜聲,林寧輕輕呼出口氣,從腰間取下那柄霸王弓來,又從背后箭囊里取出一箭來,張弓搭箭,也不瞄人,反而舉弓對準明月…
在毛家人狐疑不解的目光下,松開了弓弦。
眾人只見一道帶著尾巴的“火線”疾速沖月,待到了最高點,卻忽地轉折朝下,“火線”不斷膨脹,最后竟變成一道火龍一般,沖向了庭院。
“轟!!”
莫說狼奔豕突死傷慘重的毛家眾人,連皇鴻兒、法克、燕仲等人都看愣了。
這是什么箭法,這么強?
卻見林寧于月下臨風而立,輕聲誦道:
“我有明珠一顆,久被塵勞封鎖。
今朝塵盡光生,照破山河萬朵。”
看著眼前虛幕上暴漲的功德值,心中嗨的飛起的林寧再取一箭,張弓射出。
就當為毛家礦山廢礦洞內,那一具具無名白骨,復仇!
毛家老太爺臨死前看著毛氏族人慘死在“火龍”之下,斷肢殘體在他眼前亂飛,想來他應當明悟,善惡到頭,終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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