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月已西斜。
入秋的滄瀾山間,清寒寂寥。
然而,比夜幕下清寒的滄瀾山更寂寥的,是山頭那道對月獨酌的身影…
林寧見之,輕輕一嘆,猶豫了下,還是走了過去…
看著月色下淚流滿面的那張臉,林寧道:“這次是我有愧于你。”
安靜了稍許后,皇鴻兒嗤笑了聲,道:“你也未曾應承我什么,何愧之有。”
語氣中充滿了自嘲,和淡淡的心酸…
林寧聞言沒有反駁,因為之前他的確一直防著皇鴻兒。
但這一次…
雖未答應過人家什么,可畢竟皇鴻兒出了大力,事成后讓她饒殺父仇人不死,確是難為她了。
見林寧沉默不語,皇鴻兒反倒笑了,笑的有些凄然,幽幽道:“我理解你,真的。你這山寨不大,攬的事倒不少,三大圣地讓你得罪了兩個半,還加上我圣教。如今圣教這頭勉強算是按下去了,可還有黑冰臺和皇城司,你趁機招攬一個宗師巔峰來坐鎮,是為了保命,自然是頭等大事。況且,咱們原就非親非故,你愿意以九劫針助我,我該謝你才是。你本不欠我什么…”
林寧聞言,清俊的面容上浮現一抹訝然,問道:“那你哭什么?”
皇鴻兒忍不住拿妙目橫了他一眼,道:“我想要為父報仇多年,如今眼見要大仇得報,卻橫生枝節,還不準我難過哭一場?”
林寧聞言,嘴角抽了抽。
皇鴻兒不到十四歲就開始闖蕩江湖,在江湖上經歷過的風風雨雨和人情冷暖早就將她一顆心磨礪的堅如磐石。
她若對某人某事心存不滿,只會有兩種可能:
一,當場就報仇,殺伐果決。
二,既然暫時不能報,也不會將心思顯露人前,心里MMP,臉上笑嘻嘻。等待時機一到,再抽冷子來記狠的…
哭哭啼啼的事,絕不屬于志存高遠的魔教妖女。
她這般作態,還專門候在他必經之路等他出現,所為者,應該與她往日里妖嬈魅惑的目的沒甚兩樣。
只是一個走風騷路線,一個走清純憐人之道。
林寧大概猜到她想要俘獲他為裙下之臣,但卻想不明白,她為何要這樣做。
難道果真如田五娘猜測的那般?
正思索間,就聽皇鴻兒哀憐的嘆息一聲,目光幽怨的看著林寧道:“小郎君,今日之事就作罷了,不過,小郎君也說了,這次有愧于我,那這個人情,小郎君日后可萬莫忘記才是。”
林寧清澈溫潤的目光看著皇鴻兒,見她目光竟然不自然的閃開了下,雖又很快看了回來,心里不由一黯。
他點了點頭,沒再多言,轉身離開。
看著他的背影,皇鴻兒掛著淚珠我見猶憐的俏臉,浮現出一抹難言的復雜…
東方啟明星明亮。
已入秋時,山間晨起露寒濕重。
經過大半宿的操勞后,林寧將皇覺的四肢縫合,看著重新變得齊整的皇覺,星月菩薩驚贊道:“藥王谷之醫術,當真是嘆為觀止。”
林寧疲憊的臉上笑了笑,道:“也只能做到這一步了,以后他可自己照顧自己的生活,但也只能如此。”
星月菩薩沉默了下,道:“能如此,已是大善。”
又看了看皇覺,發現他面色始終灰敗,嘆息了聲,問道:“不知他何時能醒來?”
林寧道:“菩薩面前我不會說謊。”
星月菩薩聞言心頭一沉,凝眸看著林寧,問道:“這是何意?為何要說謊?”
林寧苦笑道:“不瞞菩薩,皇覺其實隨時都可以醒來,只要他愿意。可現在…是他自己不愿醒來啊。”
星月菩薩聞言一怔,癡癡的看著皇覺。
她又怎會不明白皇覺的心思,可是…
與其那樣去死,這般活著,難道不更好些嗎?
打打殺殺,野心霸業,難道真的就這般重要嗎?
見星月菩薩目光黯淡下來,林寧瞇了瞇眼,勸道:“菩薩勿急,時日久了,想來皇教主自然能明白菩薩的苦心。且天下野心家太多,少一個,便不知少死多少良善百姓。”
星月菩薩聞言,勉強振作起來,點了點頭,道:“還請小郎君安排一處幽靜之地,供我所居。另有沙彌四人在天音島,也請遣人接來,以便照顧阿覺。”
林寧忙道:“自然沒有問題,菩薩有何事只管同我說,對內子講也是一樣的。對了,皇教主暫時先在藥廬落腳吧,沒醒來前,也方便山寨中人照顧,我施針也便宜些。菩薩好靜,生活雅靜,山民粗糙,不好打擾。”
星月菩薩聞言思量稍許后輕輕頷首,看了看林寧,又看了看靜靜坐在一旁看著林寧忙碌一宿也毫無怨言的田五娘,道:“也好…賢伉儷當真令人羨慕。”
林寧、田五娘對視一笑后,一起送星月菩薩出去,早有方林安排鄧雪娘親自挑選了處僻靜的院落,安排星月菩薩暫居。
等安頓好此人山寨眾人一道離去后,方林激動的幾乎不能自己,顫聲道:“居然是真的,居然是真的…”
尋常而言,一個宗師都足以鎮壓一門之氣運。
只是青云寨當真太能惹事了,天下三大圣地,再加上一個魔教,都是傳承千載的大勢力。
青云寨卻招惹了大半,甚至結下了血仇。
如此,只一個宗師乃至幾個宗師,就有些不夠用了。
若青云寨人少倒也罷,偏生如今人不僅不少,反而擴大了幾倍。
這片基業無法丟舍,如此一來,人多非但沒成為助力,反而成為了累贅。
這等情況,讓方林幾乎夜不能寐,白頭發新長出了不知多少根。
原本為了一個隨時可能殺來的魔教教主,驚恐的坐臥難安,卻萬萬沒想到,最后會是這等結局。
非但沒折一人,還招攬了一個巔峰宗師坐鎮山里。
如此一來,縱是面對三大圣地,青云寨也勉強有了自保之地。
方林心里很清楚,只要青云寨沒做出“天怒人怨”威脅到三大圣地生死存亡的“罪孽”,最起碼圣人不會親自出手。
這般,他終于能睡個好覺了。
林寧輕輕呼出口氣,道:“也是險,黑冰臺那邊也不知怎么,竟然認定侯家父子在我們這里,也不尋找什么證據,派了一位宗師巔峰的太上長老帶著三大宗師和十八名一流高手,前來覆滅我山寨。萬幸,他們半路碰上了半瘋魔的皇覺,毫無道理可講,見面雙方就大戰一場,黑冰臺死個干凈,皇覺也重傷在身。若是發生一點意外,咱們就真的險了。”
方林等人聽了冷汗直流,田五娘則理解道:“所以你才留下了皇覺的性命,以換取星月菩薩留下來?”
林寧點了點頭,田五娘又問道:“那皇姑娘那里怎么說?”
林寧搖頭道:“回山寨途中已經見過,她明白我們的苦衷,但要求我答應,欠她一個人情。”
田五娘聞言,微微蹙了蹙眉頭,與林寧對視了眼,都看出彼此眼中的深意。
這個魔教圣女之謀,或許真如他們所想那般。
如果說,還有什么比手刃殺父仇人更重要的事,那么除了《九劫不滅天功》,還會是什么?
可她到底希望林寧做什么呢…
暫時想不出,不過也沒關系。
如果她所求過分,不答應便是。
但林寧又感覺,事情怕不會那樣簡單…
多思無益,到時候再說罷。
與方林、鄧雪娘等人吩咐罷好生照顧好星月菩薩后,林寧與田五娘單獨離開,前往龍門客棧。
途中,與她說了東方伊人和莫菲之事。
田五娘聞言微微驚訝,沒想到昨夜還有此事,她看向林寧問道:“小寧,你準備如何?帶她們去見侯玉春么?”
林寧點了點頭,道:“雖然那位東方大小姐不討人喜,但她是黑冰臺的敵人,敵人的敵人,便是天然的盟友。不過,以防萬一,你也一同前往吧,若事有變化,娘子不必留手,皆可斬之。”
田五娘聞言頷首,卻忽地伸出手,撫了撫林寧的頭。
林寧有些懵然的看她,怎么了?
田五娘溫聲道:“這些時日,辛苦你了,這般耗費心力。”
林寧聞言,心頭一暖,呵呵笑道:“雖然安爺爺說我腸胃不好,只能吃軟飯,但是稍微盡點力,幫幫娘子,為夫還是能做得到的。青云寨是咱們家嘛,不能只讓娘子一人出力。再說,我敢這樣做,都是因為家里有娘子在,才有底氣嘛。”
田五娘抿嘴輕笑,知道林寧這是在寬她的心。
以林寧眼下的謀劃布局,縱然她劍法高超,甚至可爆發出媲美高品宗師的戰力。
但于大局已非可定乾坤的力量。
林寧智謀的力量,已經超過了她。
不過田五娘沒有任何不喜,只是心疼林寧的辛苦。
阿娘寧氏將林寧托付給她,她便要保護他一生一世。
不管從前,還是現在,還是未來。
二人相視一笑,不由自主的牽起了手,一道前往龍門客棧。
東方伊人和莫菲都是一夜未睡,兩人拎著連石生的人頭在云秦古道邊坐著,偶爾說兩句話,更多時候是仰望星空。
都是薄命人,相互依偎著,還能有點依靠,不那么孤獨。
東方伊人這般熱心,是指望侯玉春他老子能挺過來,以天劍之威,助她覆滅黑冰臺,報仇雪恨。
莫菲…則不知未來到底會是怎樣,孤寂,迷茫。
然后,兩個江湖落寞人,就眼睜睜的看著一對神仙眷侶,攜手而來。
山間清晨的寒意,讓二人從里到外,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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