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我來說,天下宗師最大的作用,其實不應該是打打殺殺,而是交通搬運。”
入夜后,在各大寨子里的訴苦大會轟轟烈烈展開后,林寧同田五娘和皇鴻兒再度出現在數百里外的魏城外。
不過今夜,三人并非空手而來,林寧用堅木做了一個三層框架結構的樓車。
這座樓車不僅運用了《天工錄術》中的奇術,更兼林寧前世 雖然看起來有些古怪,但能搬運的貨物量卻增大幾倍。
林寧對田五娘道:“今晚你們兩去搬,我在這守著,你們可以來回搬運兩趟。”
田五娘自無不可,皇鴻兒卻無語的看著林寧,道:“這世上也只有你敢這樣想,還敢這樣做。以宗師為牛馬…”
林寧呵呵道:“宗師一身神力,怎會是牛馬?分明是龍象。”
皇鴻兒哼聲道:“既是龍象,那樣尊貴,又怎么讓我們干這種畜力之事?”
林寧搖頭道:“你又想錯了,交通運輸絕非下賤之事。這么說吧,如果深藏在三大圣地里的那些宗師肯出力,每逢天下大災大難時,由他們運送輜重前往救助,那么世間將減少無數苦難。就算是戰爭,如果以宗師來運軍糧,那效果也將會超出想象。同樣的軍資,以輜重兵來運,和以宗師組成的運輸隊來運,完全是云泥之別…算了,說這些你也聽不懂,快去做事吧。”
皇鴻兒聞言,沒好氣道:“說這樣荒唐的事,還說我不懂…”
不過到底人在屋檐下,只能和田五娘去搬運貨物。
林寧留在原地,嘴角浮起一抹玩味。
果然,沒過許久,一道身量高大的身影,緩緩出現在樓車左近。
厚重的聲音在夜幕中似帶有回聲:“這就是你的法子?”
林寧嘆息一聲,道:“你該看的不是這個,這個對你麾下數十萬大軍幫助不大。除非你手下有二十個宗師,用這個手法搬運才夠。”
青龍開門見山道:“以小郎君之才,何不與我籌謀大業?如今天下大亂,龍蛇并起,正是大好男兒展現一身所學之時!只要小郎君肯助我,將來不吝封王相賜。”
林寧心中一萬個MMP,老子本來就是山大王…的男人,還需要再由你來封王?
他面色淡然,道:“法王不需多言,你的道與我的道不同。你的道是死路,其實以法王的智慧,沒有道理看不出這一點。法王太聰明了,太聰明的人,往往沒有耐心一步步前行,所以如今法王麾下流民大軍虛火燒的極旺。只是再不改變,到頭來只能留下一地灰燼。待這波風波過去后,三大圣地絕不會放過你,圣人都有可能親自出手,將你滅殺。到時候,法王多半會說一句,由圣人親自出手殺我,死的值了…但心里到底甘心不甘心,只有法王自己知道。”
青龍面色陰晴不定的看著林寧,甘心?
他甘心個屁!
但他又不得不承認,林寧說的情況,極有可能發生。
在夜色中沉默了半晌后,青龍復又開口言道:“你可愿為本王打散義軍?有一言你說的對,本王麾下能征善戰不懼生死的高手不計其數,出些歪點子的謀士也有幾人,但如小郎君這般的高士,卻無一人。所以,縱然本王聽了你的意見,下決心從頭開始,可手下人卻未必辦得到。正好,你也可躲避圣木皇島的追殺。皇覺已經半魔,他絕不會為你言語所動。誰敢攔他,他便殺誰。你身邊那幾個女人,多半沒有好下場。”
林寧聞言皺了皺眉頭,他不是沒有這個擔憂,但也做了不少準備。
除了皇鴻兒用他抄的詩詞去請人外,姜太虛和吳媛也有書信給稷下學宮,讓學宮留意圣木皇島上那位半瘋魔教主的動靜。
但這種生死完全寄托在別人身上的感覺,當真不妙。
不過就在青龍以為他心動之時,卻聽林寧沉聲道:“無非就是個玉石俱焚,就算魔教教主已經半瘋魔,但他只要還殘存一絲理智,就不該傷害我身邊的任何一人。否則,我這個藥王谷傳人,即便自盡,也絕不會助他。更何況,他要是亂來,還敢讓我給他施針?正面相爭我自不如你們這些宗師,但若在施針過程中,我想讓你們不得好死,你們就一定不得好死!!”
這話自然還是說給青龍聽的…
果然,青龍聞言,久久無言。
其實,就算皇覺此刻突然出現,他也要想盡方法來阻攔。
為了等九劫針的出現,青龍暗中布置了不知多少暗子,甚至在三大圣地中都有人候著。
如今好不容易出現,怎允許被皇覺所殺?
他也不是沒有想過強行擄走,可正如林寧所言,一個醫術到了這等境界的郎中,正面廝殺不如他們,可在施針過程中做點手腳,還不是輕而易舉之事?
若非林寧心甘情愿為他施針,青龍也不敢隨意接受。
這就是他威逼利誘不成,又好言相勸的緣由。
當然,這也是林寧明知背后有尾巴,還敢獨自留在此處的底氣。
看著月夜下,芝蘭玉樹神情自若的林寧,青龍第一次感覺到,他老了。
江湖代有才人出,已經到了小一輩獨領風騷的時代了嗎?
青龍自信,只要得到九劫針相助,屬于他的時代才會剛剛到來!
只是,到底該如何說服他呢?
難道果真由這個小輩來拿捏?
正心中思索著對策時,就見兩個背負著“小山”的身影出現在城墻上,隨即飄然落下。
在青龍跟前扮足高士風范的林寧,此刻卻忙迎上去,連聲道:“辛苦了辛苦了…”
皇鴻兒黑著臉看著林寧目不轉睛的從她身邊路過,迎向后面的田五娘,氣的差點沒拿身上的兩座小山砸死他!
青龍見狀,也是怔了怔。
自古以來,老婆都是別人的好,家花沒有野花香,哪怕冠之以禮,林寧也不該如此做吧?
可他…
田五娘鳳眸中浮現一抹笑意,卻也不舍得林寧幫她背,自顧將兩座布山放下后,眼睛掃了眼青龍,沒有多言。
林寧問過順利否后,開始動手將布裝填入樓車中。
他速度極快,一會兒就將兩人背來的布山裝填進樓車里。
不過發現皇鴻兒背的一半是綾羅綢緞時,無語的抽了抽嘴角。
馬上入冬了,這些布是給山民們做棉衣用的。
這些綾羅綢緞有個屁用!
看到林寧皺眉,皇鴻兒惱道:“這些綢緞,可以買三房粗布都不止,好心沒好報!”
田五娘知道林寧之意,她想了想,道:“小寧,你之前說山寨間有各類比試,可以拿這些做獎賞之物。”
林寧嘆息一聲,道:“也只好如此了。”
田五娘“嗯”了聲,又掃過青龍一眼,眸光清洌,而后轉身去搬運第二回。
皇鴻兒幽幽怨怨的目光盯了林寧好一會兒,似在看天下第一負心薄幸之人,不過見田五娘出發,她終究還是哼了聲,也跟了上去。
只是讓三人都沒想到的是,一直未有動靜的青龍忽然道:“我也去看看。”
見三雙眸眼齊刷刷的看過來,青龍面色不變,淡淡道:“本王想看看,小郎君的章法到底如何。”
連魔教圣女都做到了這個地步,青龍覺得,他屈尊降貴放下一些身段來,也是有必要的。
只要能得九劫針相助,這些又算得了什么?
他這樣想,林寧當然沒意見。
與田五娘等人微微頷首后,就見三人飛入魏城中,繼續當勤勞的搬運工。
原射日門遺址,射日臺上。
一個中年漢子,瘦高如竹竿,目光激憤跌宕,一聲聲控訴著官府胥吏如何強行搶走他家最后的糧食,交的卻是后年的稅賦,讓他眼睜睜的看著幼子餓死,老娘因此悲痛而終,為了買一副薄棺,他向鄉紳家借了印子錢,而鄉紳家又如何逼債,強霸了他的妻女,凌辱而死…
看著一個七尺男兒,最后哭的涕淚滿面,跪倒在地,引起了滿場啜泣聲。
大家哭的不止是這人家,也哭他們自己。
他們的命運,是何等的相似。
隨著一個又一個的難民上臺訴苦控訴,數百人的寨子里,群情激憤。
又在有心人的指引下,仇恨的矛頭漸漸合一,對準了貪官污吏,和世家鄉紳。
每上臺一人控訴一番,這種仇恨就加深一分。
到了最后,山民們的神情幾近瘋狂!
看到這一幕,在遠處旁觀的姜太虛和吳媛都變了面色。
這樣深的仇恨力量,若能被正確引導還好,可一旦被有心人利用,卻是要出大事的。
極深的仇恨,比對糧食的向往更恐怖。
站在二人身邊的方林似看出了兩人的不妥來,便道:“小寧說,這就是百姓憤怒的力量。”
姜太虛皺眉道:“可這樣…是不是有些可怕?”
方林道:“我也這般問過他,小寧說,他們說的每一件事都是真的,他們被如此對待,難道連憤怒仇恨的心思都不能有?難道他們活該被世家高門壓在底下,肆意欺壓凌辱?小寧說,百姓有憤怒的權力,也有大聲說不的權力。真正的仁德,不是施舍,而是助其自強不息。”
姜太虛二人聞言,一時間癡住了,眼睛里帶著薄薄茫然之色,看著眼前千古未見之奇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