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小女孩兒的話音落地,林寧只是感到疑惑,因為看她白白胖胖臉紅的和蘋果一樣,不像是缺營養的人啊。
然而站在客棧門前的春姨卻已經落下淚來,遙遙招手喚道“好孩子,快過來,快過來!”
寧家來的小丫頭也不怕生,邁著光明磊落的步伐,樂呵呵的走過去。
林寧冷眼旁觀著羅珍,預備他發難。
只是見他雖猶豫了下,可最后居然露出了如釋重負的表情,心中愈發大奇。
“嬢嬢,我叫寧南南。”
許是看得出激動落淚的春姨眼中滿是親近和心疼,小丫頭抓了抓沖天鬏,笑呵呵說道。
又看了眼一直盯著她,神情凝重的九娘,奇道“阿哩,你要吃了我嗎?”
小九娘“…”
寧南南呵呵笑道“我同你鬧著玩,別怕。你和我妹妹小北有些像,她總怕我搶她的吃的。”
小九娘蹙起眉頭,哼了聲,不過她看出來,這個比她大幾歲的女孩子,可能真的是姐夫的表妹。
既然是親戚上門了,她也不好太過,撇了撇小嘴問道“你很餓嗎?我可以請你吃東西。”
寧南南聞言眼睛登時亮了起來,但又有些猶豫道“我只吃…六分飽就行,不吃許多。”
這話讓春姨差點沒哭死,主家難道已經落難到這個地步了嗎?
她忍不住抱住了寧南南,道“好孩子,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春姨給你做。”
又自我介紹道“我是你姑姑身邊的丫頭,當年也在寧家長大,不是外人。”
寧南南聞言,看向春姨的目光登時親熱起來,歡喜問道“春姨,姑姑呢?”
春姨嘆息一聲,道“夫人五年前就過世了。”
寧南南聞言,變得有些難過起來,道“那豈不是和我爹爹同一年沒了的?”
到底還是孩子,見春姨身邊的小九娘還在看著她,念在九娘準備請客做東道的份上,便也問了問她“你爹爹呢?”
小九娘噘嘴低聲道“我爹爹也沒了,娘也沒了…”
寧南南呵呵笑道“那我還好,我娘還在。”
小九娘眼睛登時斜了起來,覷視某人,這是人話嗎?
寧南南反應過來不妥后,抓了抓沖天鬏,不好意思的呵呵笑道“我娘一直臥病,家里大姐帶我們給人縫補漿洗,做些活計賺銀錢,不過賺來的的錢大都給娘買藥了,所以一直吃不飽。不過沒關系,娘在就好。”
聽她說的這般可憐,春姨又落下淚來,小九娘也心軟,不再生某人的氣了。
這邊絮絮叨叨的敘著家常,倒是將對面肅煞緊張的氣氛給沖淡了許多。
其實林寧心里有數,羅珍今日絕不可能出手的。
忽查爾東行,林寧雖不知到底出手結果如何,但連姜太虛這等人物都不得不跋涉千里親自出面,便可知動靜一定不會小。
以青云寨和北蒼王庭神秘莫測的背景淵源,齊國絕不可能給忽查爾第二次東行的機會。
誰敢招災惹禍,后果都不會簡單。
忽查爾東行之禍,根子雖然在燕郡趙家身上,但和瑯琊羅家也有千絲萬縷的關系。
這個時候,羅珍要再敢出手,就算身為十二大上上高門之一,羅家也扛不住。
而且,他若打算出手,就不會帶著一個十來歲的小丫頭千里跋涉而來了。
林寧已經推測出,羅珍帶寧南南來,目的不是要挾交換,而是施放善意。
不過他這樣做,事情就好辦了…
林寧開門見山道“羅榮的確還活著,被關押在山寨。當日他誆騙我山寨兄弟,說什么要行千秋大義之偉業,結果山寨弟兄發現不對想要阻攔時,卻被他們殘忍殺害,連一起勸阻的另一名兄弟,也慘遭毒手。雖非羅榮動手,但他也有共責。原本我們打算,給死去的弟兄燒七時,斬下羅榮等人的頭顱祭拜,以告慰他在天之靈。眼下老丈雖帶著舍妹千里來尋我,可是…功不足以抵罪,還差點…”
羅珍還第一次見到有人將討要好處說的這樣直白的,絲毫不顧君子不言利,此等事應當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潛規則。
大感到底是山寨粗野之人,卻也沒甚好法子,沒好氣問道“你待如何?”
林寧微笑道“燕郡趙家愿為他家二公子給五百斤龍血米的生活費,以感謝青云寨這段時日對趙家二公子無微不至的照顧。”
羅珍氣的破口大罵道“見利而忘義的小輩,老夫千里護送你妹來,你不說感激,還獅子大開口敲詐勒索?”
瑯琊羅氏的確是大齊上上高門,一年龍血米的份額在兩千斤上下。
但是羅家這樣大的高門,家中子弟習武者不計其數,一年下來龍血米根本剩不了多少富余。
五百斤,怕是要將羅家掏個半空。
若非到了羅榮這一輩,羅家嫡脈子嗣不昌,嫡孫就那么二三人,他根本不想管那沒腦子的孽畜。
可現在…
羅珍心里盤算其實只一個青云寨沒什么,那丫頭的劍道雖然驚人,可到底只是初入宗師。
野生宗師,沒有龍髓米的供應,想單靠自身突破境界,難如登天。
這和資質的關系已經不大了,沒有龍髓米,就需要極多的時間去熬去打磨。
若無意外,她此生也就止步于中品宗師了。
可是,在青云寨和草原王庭的關系深淺未明前,誰敢輕易出手?
越是家大業大的,越不敢。
真要再惹得忽查爾東行,數十萬控弦之士南下,稷下學宮首先就先饒不了羅家。
這次風波,羅家已經付出了極大的代價,才從中間摘了出來,否則,以羅成、羅榮在此次風波中的角色,羅家扛不過朝野上下的怒火。
不過,五百斤也是萬萬不可能的。
就聽林寧微笑道“當然,老丈和趙家不同,趙家與我青云寨毫無恩義可言。我青云寨在江湖上,以俠義著稱,今日得老丈千里護送舍妹,再喊五百斤就不合適了。我青云寨不是小氣之人,就…四百斤吧。老丈莫要覺得我市儈,若非山寨實在艱難,我們也不會用區區四百斤龍血米,就化解了戰死弟兄的血海深仇。”
說罷,林寧滿面慚愧內疚。
一旁田五娘見之,咬了咬唇角,鳳眸中閃過一抹古怪的笑意。
山寨弟兄?
縱然事后左義將功補過,但也難掩他勾結外敵,害死李秀的事實。
私下里,林寧對左義依舊十分不滿,覺得他蠢不可及,卻不想此刻竟成了生死兄弟…
這個小寧…
一旁的皇鴻兒一雙妙目也始終瞧著林寧,隱隱有異彩浮沉。
羅珍卻沉聲道“那也沒有四百斤龍血米的道理?”
林寧心中大定,一拍手,笑道“罷罷,看在瑯琊羅氏的面子上,三百五十斤…老丈,真不能再少了。我至少要燒二百斤給我死去的兄弟,否則良心難安。”
羅珍沉默了稍許,他怎看不出眼前這小子在弄鬼,只是…
他看了林寧一眼,道“三百五十斤,連同羅成的恩怨,一并了了。”
此言一出,林寧臉上的笑容卻忽地一凝,他看著羅珍搖頭道“一碼歸一碼,羅成已死,青云寨自不會因他再向羅家討公道,罪不及家人的道理我們懂。但是,我們和羅成的恩怨,永不會了。”
羅珍本意也不過是想還羅家一個清白,這會兒見林寧如此糾結一個死人的罪過,不由不悅道“既然此事已了,為何還要追求一個過世之人不放?再者,他為官,你為賊,官兵捉賊,豈非天經地義?”
林寧正色道“他的確為官,我們也的確為山賊,但官兵捉賊,本意是為了護衛一方百姓,我青云寨可曾害過一個良善百姓?好,就算是為了防范于未然,官兵也可拿賊。可是,羅成的本意是為了防范于未然嗎?不是,他和惡事做盡的沙海寨勾結,是為了利益,是為了私心,才會對我青云寨下毒手。這樣的人,難道只一死,便能洗刷他所做過的惡事,得到清名嗎?
青云寨絕不會為了區區幾百斤龍血米,就原諒謀害我山寨幾任大當家的敵人。
即使你給五千斤五萬斤龍血米,我林寧也不會原諒殺害家父和岳父的劊子手,絕無可能。”
一旁,田五娘看向林寧的目光中,已是難掩激賞!
恩怨分明,真為大好男兒!!
羅珍深深看了林寧一眼后,轉身就要離去。
草莽之間起龍蛇,好驚艷的少年。
不過,羅珍還想要將宋思成的尸首收攏了,埋葬下去。
他和宋思成算是有一段交情,不忍見故人暴尸荒野。
只是羅珍沒想到,他剛準備動手,有人卻先他一步,在宋思成的袖兜和懷兜里掏了掏。
還真讓他掏出些東西來…
見羅珍面色鐵青的怒目相視,林寧微笑道“老丈莫要誤會,我不是褻瀆死尸,發死人財。只是此人來的不明不白,我總要尋些線索,查清楚他到底為何而來。你放心,查明之后,不相干的東西,明年周年時,我會燒給他的。請便。”
羅珍哼了聲,拿這看起來滿身書卷秀氣,可行事卻如同滾刀肉一樣的少年無法,卷起劈成兩半的宋思成,大步離開。
當然,他還會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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