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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麻胡

  經過山寨數百人一夜未眠的操勞,黎明時分,整座山寨已經大變了樣兒。

  山民們甚至連夜將山寨所有屋子的外墻都粉刷了遍…

  大紅的囍字,更是貼滿了各處。

  二十來個八、九歲的頑童,穿著新衣,舉著十來根細竹探入一堆火堆里,發出“嗶嗶啵啵”的炸響聲,一片歡騰。

  墨竹院內,方智、周成、胡小山、曾牛、李軒等人任憑啐罵也不走,笑哈哈的勾肩搭背的圍觀著春姨替林寧換上了大紅的新郎服。

  穿一身大紅花裙的小九娘則一會兒幫春姨拿衣遞鞋,一會兒又幫林寧端茶倒水,蹦蹦跳跳歡天喜地。

  似連空氣中,都彌漫著喜慶的味道。

  不過也不是所有人都開心…

  客房內,趙二公子且不說,他本打著抱著美人歸,順便將一線天收入麾下的目的而來,現在反成為階下囚,而他覬覦的美人明天卻要成親,對象還是害他至此的奸賊,他若能開心那才叫見鬼。

  除卻趙二公子外,那些客居青云寨,等待和燕郡趙家還有血刀門做了結的幾位當家人也一個個犯起愁來。

  如今他們都算是破家舍業了,除卻保全了自身外,其他幾乎一無所有。

  唯一的指望,就是青云寨。

  可他們再糊涂也明白,青云寨和他們一樣是山賊,不是佛祖,不可能為了他們付出多大的代價去救他們的家人和弟子。

  人家先前也已經將話說的很明白了,不會吞并他們,更沒準備為了他們付出什么代價…

  雖如此,可射日門主衛莊和金鐘堡主靳天樂等人還是明白,如今能力挽狂瀾救回他們家人的,唯有青云寨。

  平日里想送禮都沒機會送,人家肯定不會收。

  卻不想,趕上了這樣一個好時機。

  只是…

  他們眼下都孑然一身,別無長物,又能送什么呢?

  若無重禮,送上去說不得反遭人恥笑,甚至得罪于人。

  射日門主衛莊沉吟許久后,輕輕一嘆道:“老夫準備將老夫射日門的鎮山絕學無聲箭獻上,老夫聽聞,那位林少俠擅射…”

  此言一出,眾人紛紛面色大變。

  金山寨寨主朱勇同樣善射,其兵器為一張大圓弓,雖比不得射日門的無聲箭神奇,卻也威力不凡,尤其是射速極快,他吃驚道:“衛老門主,這無聲箭是射日門的根本啊,怎容外泄?”

  衛莊搖頭苦笑道:“射日門的根本,是老夫被囚的家人弟子和門人。他們若不能出來,老夫守著這門絕學又有何用?”

  朱勇語滯,他內心仍不愿交出手里的絕技,只是連堂堂十三大山主都肯上交,以表心意,他又如何能說一個不字?

  黑風寨主邱剛面色沉重道:“果真要如此?青云寨是滄瀾山綠林中出了名的義氣之人,他們…”

  邱剛的話未說盡,就被金鐘堡主靳天樂不客氣截斷道:“青云寨是義氣,可人家也不是傻子。你們和青云寨若是兄弟,那你們一文錢都不用出,人家就能幫你們救出人來。可你們和青云寨有這種義氣交情么?”

  莫說一伙子山賊,便是正道名門大派間,實際也以利益為先,哪有什么交情義氣?

  更不用說條件惡劣的多的滄瀾山賊之間,不抽冷子落井下石就算義氣了。

  靳天樂對衛莊拱手道:“到底還是衛老兄人情練達!”

  衛莊苦笑道:“人情練達又有何用,只怕人家未必瞧得上。”

  毒龍堡堡主歐陽銳忍不住尖聲道:“衛門主,你的無聲箭可是第一流的絕學,青云寨也瞧不上?”

  衛莊瞥了歐陽銳一眼,往日里這等名聲陰毒的人他是不大理會的,只是現在這個境地,多一分力量就多一分希望,所以解釋道:“對青云寨來說,他們并不缺功法。如今他們那位寨主練的是林家的乾坤勁,劍法更是高明,除非我們能尋來一部地級功法,否則其他的,對他們來說意義不大。”

  眾人聞言無語,地級功法…

  他們要有地級功法,干脆直接和燕郡趙家還有血刀門交易好了,想來趙家和血刀門一定會同意放人。

  還用得著上趕著巴結青云寨?

  見眾人氣勢漸衰,衛莊卻又給眾人打氣道:“倒也不必太悲觀,青云寨雖說不管我們,但我看著,他們也不想和趙家還有血刀門徹底結成死仇。燕郡趙家離這里雖遠,卻也是數百年的上中名門,遠不是我們能比。而且趙家還運作了一個族人成為榆林城太守,再加上血刀門,縱是青云寨也吃不消。所以青云寨多半會選擇和談,我們也就還有機會。這一關,不一定就是死劫!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只要能換回家人和弟子,其他的都好說。”

  聽他這般說,一眾老江湖都覺得言之有理。

  于是皆聽從衛莊之言,尋筆墨書寫下各自的功法絕學,當做賀禮送與田五娘和林寧,作新婚賀禮。

  “吉時已到!”

  山寨大總管孫伯一大把年紀,卻依舊當仁不讓的做起了婚禮司儀,扯著嗓子嚎道。

  當年,林龍和寧氏成親,便是他做的司儀。

  林寧在方智、胡小山、周石、李軒、曾牛等八個轎夫的陪伴下,騎在馬上,引領著一座八抬大轎前往了蒼松院。

  不過進了蒼松院,卻被鄧雪娘領著一群山寨大娘給攔下了:

  “小寧,你總說自己是讀書人。我聽說縣城里的讀書人娶妻,必要寫一首催妝詩才能進門兒,今兒你也得寫一首才成。”

  一眾老娘們兒紛紛起哄。

  林寧吃驚道:“你們還聽得懂詩?”

  打量人的目光,好像在看制杖…

  “呸!”

  鄧雪娘氣的啐罵道:“你當老娘不識字?”

  不想一旁卻有拆臺的:“四當家的,當年還是夫人教得咱們識字。她老人家在天之靈若是知道你在這樣大喜日子里用這些為難小寧,怕會不高興。”

  鄧雪娘面色一滯,隨即揚頭道:“不會!林嫂子是我這輩子見過最善良賢惠的女人,她看到今天只會高興,哪里會生氣?”

  說罷,拿眼覷視林寧。

  其實她心里也有些忐忑起來,感覺騎虎難下,方才看到身著新郎喜服的林寧騎馬而來,面如冠玉、唇紅齒白,哪里還像山寨里的山炮,分明就是個王孫公子。

  再念及她那癡傻女兒,一顆心徹底投在了這壞小子身上,結果卻只能做個小…

  心里不忿,就想給他添點亂。

  只是現在又難免擔心,怕果真壞了事。

  萬一林寧若是吟不出來,那可遭了。

  旁的不說,回頭春姨就能活吞了她!

  心里打定主意,就算林寧放個屁,她也捏著鼻子認了…

  卻不想林寧卻坐在馬上,朗聲誦道:

  “一床兩好世間無,好女如何得好夫。高捲珠簾明點燭,試教菩薩看麻胡。”

  “哄”的一聲,別說一眾婦人們,連抬轎的八人都噴笑出聲。

  大當家的田五娘這樣的好女,可不就是嫁給了個麻胡嗎?

  他們再沒想到,一向傲慢的如同公雞的林寧,居然會承認自己是“麻胡”!

  不過他們外面笑瘋了滿意了,可在里面給田五娘當伴娘的寶勒爾聽田五娘翻譯過后,卻跳起來要去和林寧拼命。

  “麻胡”原本的意思就是丑陋的胡人,偏寶勒爾是胡人且不說,臉上的雀斑還一直是心結。

  這下不要了親命了么?

  那惡人分明是在嘲笑她!

  好在田五娘及時安撫住了她,同她分說,這是新郎的催妝詩,典故來自一丑女婿對丈母娘的小小反擊。

  寶勒爾聽罷才暫熄怒火,可對讀書人卻愈發厭惡。

  總算她還記得今天是田五娘的大喜之日,而額格其田五娘又心思忠厚,不肯舍棄了那個賊眉鼠眼只表面光鮮的小白臉,所以才按住心里怒火沒再發作,連林寧進門背新娘上花轎都只拿眼狠狠瞪了兩眼而已。

  林寧自懶得理會這個草原蠢丫頭,他已經知道之前是這個蠢丫頭求的田五娘出面救人,再加上她那狗爹,對她好感著實有限。

  背上了蒙著紅蓋頭的田五娘后,林寧心里說不出的痛快,哈哈一笑,沖正在門口擠眉弄眼的方智等人得意大笑道:“從今往后,雖人生風雪冰霜吾亦有人相隨!單身犬們,你們好啊?哈哈哈哈!”

  見他這般囂張,方智等人無不笑罵道:“你不就一麻胡么?恁地囂張?”

  林寧近來對方智這干被青云寨山寨文化洗腦的小年輕們改觀了不少,也樂得和他們吹牛:“麻胡?什么麻胡?”

  曾牛都“惱”了,甕聲急道:“你剛還說叫菩薩看麻胡,你不就是麻胡?”

  林寧連連搖頭道:“不學無術,不學無術的蠢物!我那詩說的是我這個男菩薩娶了個麻胡,將就著過日子罷。

  一床兩好世間無,好女如何得好夫…

  我自然是好夫,那新娘就是麻胡。

  這意思你們都不懂?

  好粗蠢的一群山賊!嘶…”

  話剛說罷,就倒吸了口涼氣,肩頭被背著的某人“輕輕”揪了下。

  原來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孩子,也會“揪”人咩?

  不過,這也說明她漸漸恢復了正常,這是好事!

  再不多言,林寧背著田五娘送上了花轎,由方智等八大轎夫抬著,前往了墨竹院。

  墨竹院正堂主座上,此刻坐著兩個婦人。

  一個,便是將林寧一手帶大的春姨。

  她雖為婢女身份,原也不可能坐雙親位,而是要讓給方林等當家人。

  不過林寧一意孤行,必要她坐主位,方林等人見他如此堅決,也跟著相勸一番后,春姨才勉強入座…

  而另一位,則是蔑兒乞老可敦。

  這位極中意五娘的草原老婦人,是作為五娘的親人來受禮。

  當然,這至親不是這樣好當的。

  老太太為田五娘準備了一份豐厚的大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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