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談不攏,又被人陰了,趙家老總管和嚴克倒也果決,不再多言,陰沉著臉帶人轉身就走。
青云寨自不會挽留,不過趙家人和血刀門前腳剛離開不遠,林寧就看著還愣在那里沒反應過來發生何事的射日門主、金鐘堡主、黑風寨主等人,奇道:“真等著我們青云寨送佛送到西,救完你們再救你們家人,成全你們闔家團圓?你們到底是山賊還是難民啊?”
此言一出,射日門主衛莊等人一個個恍然大悟,隨即羞臊滿面!
這樣的絕世高手暫時不能動真氣,如此天賜良機,怕是再難尋第二遭了。
“田大當家,厚顏求借良馬一匹,我衛莊來日必當回報!”
射日門主衛莊面色激蕩,抱拳相求。
田五娘自無不可,微微頷首,方智便送上一匹良馬。
其他人見狀,亦紛紛開口相求。
不到盞茶功夫,數十匹戰馬殺氣騰騰的奔騰而出,直往趙家人和血刀門人離去的方向急追而去。
等外人盡去后,方林哈哈大笑著拍向林寧肩頭,道:“好小子!那等老江湖,竟會栽倒在你這條小淺溝里!”
聽方林將自己描述成小淺溝,林寧似笑非笑道:“三叔,人老成了蔫兒菜幫子,自然容易糊涂,這有什么好奇怪的。”
方林:“…”
“噗!”
胡小山站在一旁,實在忍不住噴笑出聲。
其他人想笑不敢笑…
另一邊一直埋伏在一線天內隨時待命的胡大山得聞消息后匆匆趕來,一腳踹開他的小頭兒子,一雙銅鈴大眼也稀奇的看著林寧,蒲扇大手抓著雜草般的頭發,甕聲道:“真他娘的邪了門兒了!那血刀門主是虎榜第七的大高手,老雜毛更是深不可測,他們怎就會上了你的當?”
方林看著林寧一身書生打扮,背著書箱,清秀的臉上滿滿的書卷氣,忽地明白過來,指了指他,對胡大山道:“看看小寧這模樣,像是山寨中人么?”
胡大山聞言轉頭看了看林寧,再看了看他那大夏天還裹著一層獸皮戰裙的兒子,終于恍然大悟。
無論怎樣看,林寧都不似占山為王的山寨中人。
再加上那一手神乎其神的醫術,也就不足為奇了…
“小寧,你最后讓射日門主等人去追殺他們,又是何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血刀門主有一言沒說錯,這天下,確實是世家高門的。我們終究只是藏在滄瀾山上的山賊…”
笑罷,方林忽地皺眉問道。
此言一出,連田五娘都看了過來。
林寧摸了摸鼻子,道:“今日我插手此事,一是因為大當家和幾位當家人傷勢尚未完全康復,若貿然動手,后果堪憂。二嘛,早先就說過,要給山賊換個活法,今日只是初步嘗試。至于最后之舉動,事涉山寨安危,尤其是我個人的生死,所以不得不借刀殺人。”
“什么事這般嚴重,怎還事關你的生死?小寧,此事真不是兒戲,你…”
方林還要再說什么,卻見田五娘“嗆啷”一聲長劍歸鞘,淡淡說了句:“回山。”
方林看了面色淡漠的田五娘一眼,知道既然事涉林寧生死,那無論他怎么做,都沒必要再解釋下去了。
無論為了什么,田五娘絕不可能讓林龍和寧氏之子出事…
眾人齊齊領命,整隊回山寨。
林寧看了田五娘一眼后,也要先行回山寨,卻見東側一線天山崖頂上,冒出一個小小人兒,拼命揮手叫道:“姐夫,你好棒啊!”
林寧哈哈一笑,也擺手道:“小九兒,回家了!”
上面傳來脆脆的應聲:“誒!知道啦!姐夫你在前面等等我,我和翠兒姐姐這就下來!”
“好!”
林寧笑著應下后,背著書簍,大步出了一線天。
“一個小小的山賊窩,怎會出這樣的人物?”
歸程中,騎在馬上的嚴克仍想不明白。
山窩里飛出個金鳳凰,青云能出個田五娘,他還能理解。
只要有師承有龍血米,出一個驚才絕艷之輩并非不可能。
可是歧黃之術卻非這樣簡單,嚴克雖非醫者,卻也知道那不是悶頭苦練就能練出的絕技。
放眼天下名醫,縱然天賦超群,也要靠大量的施診才能鍛煉出來。
這需要許多年的積累。
嚴克地位并不低,見識極廣,可即使如此,也沒見過這樣年輕的神醫。
若這少年神醫出自底蘊深厚的世家高門,他倒也不會這般神奇。
可卻是出自一個山寨…
青云寨在江湖上雖勉強算得上是一流勢力,可在真正的一流勢力眼中,可憐的和乞丐也沒甚區別。
這樣的草窩里,如何會有這樣的人物?
聽聞嚴克納罕之言,趙家老總管毫無解釋之意。
對他來說,林寧的存在價值,比一線天那條黃金商道更值錢十倍。
若能從林寧手中得到那半部百草經,得到藥王谷的傳承,燕郡趙家的勢力將會得到質的飛躍!
相比之下,一條見不得光的商道,又算得了什么?
這也是他今日沒有徹底撕破面皮的緣由,除了林寧的恐嚇外,他暫時也不想鬧的太僵。
如今榆林城太守就是趙家人,趙家有的是功夫,陪青云寨這些草莽好好算計!
無論是武力、還是勢力,亦或是謀算之路數,世家高門的底蘊都不是一個狗屁山寨能媲美的。
青云?屁云差不多!
所以,趙老總管并未將林寧之事相告。
他只簡單道了句:“自古草莽起龍蛇,這滄瀾山能有那樣的女娃,再多一個這樣的男娃,也不算稀奇。先回去,養好傷痛,再做計較。”
說罷,繼續前行。
只是剛一揚馬鞭,忽地面色大變,厲聲喝道:“當心!”
眾人不解,不過趙家人訓練有素,聽聞趙柯之言,立刻伏在馬背上。
然后就聽到血刀門人中有人慘叫一聲,從馬背上摔落。
血刀門主嚴克瞬時暴怒,怒嘯道:“好一個青云寨,好膽!”
回答他的,是一支又一支連綿不絕的利箭。
然而這箭,竟不似尋常弓箭那般,帶著厲嘯聲,而是十分詭異的悄無聲息。
無聲箭。
這是滄瀾十三大射日門的鎮山絕學,利箭無聲,威力絕倫。
趙家人雖第一時間得到預警伏在馬背上,可依舊沒有躲過厄運。
一道道重箭射來,甚至直接貫穿戰馬。
高速奔馳的戰馬轟然倒地,反而將伏在馬背上的趙家摔的骨斷腿折,凄慘無比。
“過了拐角下馬!”
趙家老總管見勢不妙,只能被追著打,眼前前方有一處拐角,立刻命令道。
原本三十余騎,轉眼折了七騎,其余人既駭然又震怒。
“不是青云寨,是那夜那些漏網之魚。”
趙無悔下馬后大聲憤怒道。
“若非青云寨,怎會有這些漏網之魚?”
親眼見幾位血刀門弟子落馬慘死,嚴克心中極怒,先前對田五娘的欣賞,此刻悉數化為怒恨。
聽聞趙無悔之言,立刻厲聲訓斥道。
趙無悔身為燕郡趙家備受寵愛的嫡二公子,也是有脾氣的,被嚴克這般訓斥,臉色一陣青紅不定。
不過到底知道分寸,雖然心中暴怒,也沒有直接和嚴克頂著來,而是大聲道:“二爺爺、嚴叔,你們現在不能動用真氣,還是先行離開吧。”
言下之意,你現在自身難保,還牛個錘子啊!
嚴克如同看白癡的眼神看了趙無悔一眼后,再不理他。
趙家老總管心中暗自一嘆,道:“二公子,此地距離榆林城有百余里之遙,若不在此狠狠打退追兵,對方有箭術高手,我們必然危矣。借此拐角,反戈一擊,還有生機。”
趙無悔反應過來后,面皮滾燙,但還是道:“可是二爺爺你不能動用真氣…”
趙老總管抽了抽嘴角,目光轉開,淡淡道:“那少年或許未必在唬人,但他也說了,只是忌諱,而不是動用了真氣就一定會死。”
趙無悔聞言忙道:“二爺爺,還是當心些好。要不你還是先回榆林城吧,我帶人在這斷后。二爺爺,我的習武天資你還不知道?雖還不如大哥,但也是稷下學宮出來的弟子。若非我一直壓制著,早就能突破到一流高手了。”
趙柯聞言,蒼老的臉漸漸和緩下來。
他現在也體會到了家主的無奈…
這二公子雖心智不高,但練武勤奮,又知上進,只是心思簡單些,沒什么城府…
偏他又有一個出身高貴的好娘。
若這些都不算什么,那這位二公子對親長的那份善良,就成了高門世家子弟中極難得一見的品質。
這樣的孩子,縱然難成大器,也讓長輩們舍不得放棄…
“二公子安心,老朽并無大事。那小山賊之言不可盡信,老朽心里有數。后面的追兵雖不足為懼,但老朽和嚴門主若不出手,短時間內還不好擺脫。他們中間有兩個一流高手…”
趙老總管細心為趙二公子解說道,然后就聽嚴克一邊拔出血刀,一邊沉聲道:“來了!”
一陣急促的“噠噠”馬蹄聲傳來,趙老總管將趙無悔往后推了步,與嚴克對視一眼后,忽地一跺腳,身如鬼魅般飄了出去。
僅憑一雙干瘦的肉掌,就迎上了持一柄鋼槍的黑風寨寨主邱剛。
“鐺”的一聲巨響,趙家老總管一雙枯瘦如爪的手掌拂在邱剛的精鋼大槍上,將大槍打偏,然后順勢上前,一掌印在了面色劇變的邱剛胸膛。
正要催力,發出柯蘭化骨棉掌力,然而真氣剛動,趙家老總管就覺得頭顱內十倍于先前的劇痛,險些將他沖擊昏迷過去。
手一頓,氣息亂了起來。
本已幾乎束手待斃的邱剛也是了得,雖不知發生了什么,但卻沒有放過這絕地出現的生機,趁趙家老總管還未恢復過來,將手中大槍猛然一回縮,然后聚集全身功力,狠狠往前一摜!
“噗!”
看到之前還威風凜凜勢不可擋的趙老總管如同一塊破布一般掛在邱剛的大槍上,嚴克等人目眥欲裂。
一記血刀殺退來敵,嚴克抽身飛退,抓起想要向前拼命的趙無悔丟上一匹馬,他自身也跳上一匹馬后,奪路狂奔而去。
若是尋常,借著這個地利嚴克一人就能屠盡這些殺賊,可是現在…
想起那個滿身書卷氣的少年,嚴克恨欲狂!!
那趙家老狗,豈是區區一個二流高手能殺得了的?
分明就是中了先前那少年的手腳!
嚴克心中發誓,這一次回去養好傷,然后一定帶人屠盡青云寨,將那少年千刀萬剮。
可是他忽然覺得不對,身后沒有趙無悔的馬蹄聲,轉頭一看,差點氣暈過去。
這個蠢貨,居然又折了回去…
“啊!!”
嚴克仰天厲嘯,生生咽下被氣到喉嚨處的血腥,怒吼一聲道:
“爾等再敢傷一人性命,榆林城地牢所關之人,無論婦孺,皆死無葬身之地!”
說罷,他猛一揮馬鞭,奪路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