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廬。
“什…什么?”
曾牛、周石兩個今天有些莫名其妙的被打慘了的青云寨俊杰,此刻正在藥廬里尋求減輕傷痛…
可是聽了安郎中的話后,二人下巴差點沒掉到地上。
“老朽年紀太大了,大病一回后,手已拿不穩針,所以不能再施針了。不過老朽有一嫡傳弟子,就是故大當家之子林小寧。若是疑難雜癥他或許還拿不準,不過二位只是體內有淤,以寧哥兒的手段,自可施針化瘀,手到針除。”
“林小寧,他…他是安爺爺你的弟子?”
周石咬著舌頭說道,曾牛更是差點瞪出眼睛來。
通常而言,醫武不分家,倒不是說學武的都懂醫,而是在學武過程中,必然少不得郎中。
且不說有郎中進行推拿斟酒活血,練武可以事倍功半。
更重要的是,練武過程中少不了流血受傷,而且出征劫掠,若是不受傷,只能說明沒出力!
受傷越重,說明出力越多。一身的傷疤,便是一身的功勛榮耀!
可若受了傷,卻無郎中救治,那…
怕是還沒長成功勛章,就要化成一堆白骨了。
如今安郎中已經垂垂老矣,林小寧成了他的弟子,那往后山寨藥廬豈不是要交到林小寧手中?
想起他們和林寧之間的關系,周石和曾牛就覺得眼前一黑!
人生一片昏暗,怎么可以這樣?
原本他們身上的傷不算太重,練武之人抗擊打能力都強,養一養也花不了幾天功夫就能痊愈。
可明天山寨就要有大動靜了,這是他們這樣山賊二代們第一次正經的出征。
意義重大!
就算是山賊之中,也是講究資歷的,錯過這樣重要的一次行動,往后同輩間還能抬得起頭來?
周石和曾牛愈發感覺嚴重,又再三求了安郎中,可始終求不得,兩人心里簡直一片凄苦。
從藥廬出來后,二人面面相覷,曾牛憨直些,問周石道:“石頭哥,現在怎么辦?”
周石滿臉郁色,想了想,道:“還是去找小智哥去,讓他想個法子…”
曾牛這話倒是聽明白了,周石應該是想讓方智做個中人。
兩人再沒多言,往方家清溪院走去。
林家的墨竹院,田家的蒼松院,方家的清溪院,胡家的白虎堂,鄧家的梨花苑…
這些文雅的名字,其實都是林寧母親寧氏所起。
“姐夫,接著哦!”
一間并不大的小院內,林寧站在屋頂上,將一束束大佛手闊葉鋪在稀薄處。
原本只準備補一下漏雨處,不過見屋頂上的草葉都很稀疏了,他就干脆重新鋪設了番。
東山有大佛手樹林,采摘也很簡單,林寧和小九娘還有翠兒、小灰三人一狗背了好些回來,這會兒劉奶奶的屋子上已經快鋪完了。
林寧接住小九娘用力丟上來的佛手葉,將最后一處鋪罷后,從后沿下直接跳了下來。
劉奶奶燒好了茶水,用粗瓷茶碗端出來,有些不安的同林寧道:“家里沒有茶了,只有一些開水,晾涼了,碗也洗了好幾回,哥兒莫嫌棄…”
林寧笑著接過,一飲而盡后,道:“劉奶奶,以后若有什么事,只管打發人同我說。我是山寨里的閑人,文不成武不就,做點小事還行。”
劉奶奶感動的眼淚都快下來了,說了好一起子夸獎的話。
小九娘聽的眉開眼笑,林寧微笑領受了會兒,就要告辭。
劉奶奶還要留飯,不過聽林寧說,還要去齊大娘家幫忙,就放行了。
站在柴門前,看著林寧牽著小九娘的手帶著翠兒和小灰漸漸遠去,劉奶奶心里感慨莫名。
都道浪子回頭金不換,果真不假。
不過已經入了劉奶奶眼的林寧,自然不會是浪子。
除了田大當家的那一出迷天案,林寧當初在山寨里最大的惡名也不過是“不學無術”以及性格惹人厭。
卻也未曾做下什么大錯事,雖然罵過她“老乞婆”,但現在不是改好了嘛。
難道還不興人犯點錯?小孩子本就不懂事…
山寨里那么多后生,哪個如林寧這般給她挑水補屋?
念及此,劉奶奶覺得她應該要做些什么,要給這樣一個好孩子撥亂反正!
清溪院。
清溪院之所以叫此名,并非方家宅院周遭真有一道清溪。
整個青云寨,只有墨竹院才有泉水清溪。
是因為作為山寨僅有的好讀書之人,方林當年實在太艷羨墨竹院的千百尾竹林和繞宅小溪了。
求而不得,寧氏就為他的宅院取了這樣一個名,滿足他…
周石、曾牛也是倒霉催的,來到清溪院時,正值方林在給方智上“思想政治課”。
“爹,你以前不是也不喜歡小寧么?”
“他以前的確不成器,但最近來看,確實長進了,而且大有長進。”
“可是一個人怎會突然改邪歸正呢?不都說稟性難移么?”
“我也不清楚寧哥兒為何突然這般懂事,或許是讀的書多了,終于開竅了…但無論如何,這總是一樁好事。更難得的,是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身份,卻不去插手山寨事,你知道這要有多大的智慧?”
“爹我…”
周石、曾牛二人進門后聽到這段話,原本轉身就想跑,卻不想已經被方林看到,喊道:“站住!”
“喲!二伯您在家哪?剛沒瞧著…”
周石并沒有因為之前被方林訓斥就心存芥蒂,都是自幼被打慣了的,這會兒又腆著臉賠笑道。
曾牛跟著甕聲笑喚了聲:“二伯。”
二人都是鼻青臉腫,看起來頗為狼狽。
方林看了兩人面色一眼,哼聲道:“不好好去看傷,跑這來做甚?”
周石聞言,滿臉的尷尬,將藥廬的事說了遭。
方林聞言冷笑道:“那你們不是走錯地方了?”
周石苦著臉道:“二伯,今日才起了齷齪,我們這會兒登門求醫,豈不是給人打臉?再者…二伯,林小寧真的成了安爺爺的弟子?什么時候的事?先前一點都沒聽說過啊。”
方林聞言,面上不動聲色,其實心里也在納罕。
田虎之事后,林寧的行蹤都是他在一手安排監視,包括曾牛當日跟蹤到思過崖…
但他都沒聽說過,林寧和安郎中學過醫術。
該不會是安郎中故意這樣折騰周石、曾牛二人吧?
方林可是知道,安郎中受過林寧父祖大恩,未必不會替他出一口氣…
不過,今日之事雖然鎮壓下去了,難免留下些壞影響。
這也是方林之前一直教誨其子方智的原因,除卻田五娘這種驚才艷艷之輩外,方智是青云寨年輕一輩的第一人,做好他的工作,事情就比較容易了。
只是眼前既然有這個機會,未嘗不能試一試…
念及此,方林沉聲道:“你安爺爺會哄你?就算他哄你,你為何不想想他為何哄你?”說著,轉頭看向方智,喝道:“你說。”
方智這會兒臉色有些發白,聞言心里一陣哀嘆,面上還是恭敬道:“安爺爺受小寧家父祖恩德頗多,若是哄石頭阿牛,多半是對他們欺負小寧不滿,讓他們去受點教訓。”
方林聞言點點頭,又回過頭看著周石、曾牛,壓低聲音道:“阿牛上次出手那么重,山寨里好多人已經不滿。你們倒好,今天更是喊打喊殺,還一口一個畜生…我看你們才是昏了頭的小畜生!我告訴你們,不把這件事的壞影響消弭掉,山寨人心都要散了,早晚要出大事!你們自己說,該怎么辦?!”
周石、曾牛二人聽的臉色慘白,到底還只是不滿二十歲的年輕人,哪里經得起方林這種浸淫江湖幾十年的老江湖的唬騙。
不過到底還是有擔當,周石慘笑一聲,說不出的悲壯,道:“罷罷,二伯,侄兒不能做青云寨的罪人,再去給他踩一回就是,他若還不解氣,隨他打殺,我無二言。”
曾牛也喘著粗氣甕聲道:“俺也是!”
方智還是聰明些,有些無語的看了眼他老子,頓了頓道:“我聽父親說,小寧最近變化很大,和從前不大一樣了…算了,我帶你們去吧。”
見周石、曾牛滿臉不信的樣子,他這個當大哥的,挺身而出。
說罷,回頭看向方林,目光請示。
方林點點頭,叮囑道:“山寨的未來終究要靠你們,我們這一輩相互扶持到現在,死的死老的老,以后山寨如何,就看你們的了,不止是武功,更重要的是心性,是胸懷。而且據我看,小寧以前雖不成器,心性狹窄,但那時到底年幼,如今他長大了,已經很不同了。唉,大哥大嫂若還活著,見小寧終于出息了,那該多好…”
說完,先一步離去,留下一點后路都沒的山寨二代們,滿臉苦澀。
今天這孫子,他們是裝定了…
齊大娘家。
林寧、小九娘、翠兒和小灰三人一狗剛運了一趟佛手葉來,要去運第二回,就看到打聽到他們行蹤的方智、周石、曾牛三人到來。
林寧面色淡然,不喜不怒,翠兒大臉上有些擔憂,小九娘卻有些吃驚道:“小智哥哥,石頭哥哥,阿牛哥哥,你們怎么來了?”
三人并未立刻回答,而是齊齊看著堆在院落里不小一堆的佛手葉,目光復雜之極。
昨兒他們也聽說過林寧給山寨中孤寡老人擔水之事,但都是將信將疑,以為他又在弄鬼。
可這會兒,親眼看到地上的佛手葉,還有剛才路過露臺時聽到劉奶奶正和一群山寨老人們在夸林寧,他們不得不信,這個林寧,真的不一樣了…
連親眼目睹林寧面帶兇狠陰毒之相,要將凄慘哭嚎的小九娘推下思過崖的曾牛,這會兒都有些糊涂了,自我懷疑,難道當日他果真看錯了?
可能真的說不定…
今日小九娘不也慘叫連連,林寧也是面帶陰毒之相?結果卻是兩人真的在混鬧…
可是,當日真的不像玩鬧啊。
幾番心思在三人心中輪轉,見對面林寧、小九娘等人目光奇怪起來,方智才忙道:“小寧,安爺爺說,你是他的嫡傳弟子,是不是真的?”
林寧淡淡應了聲,道:“是真的,有事么?”
方智三人聞言大驚,再次將林寧從頭到腳看了幾遍后,方智說出了來意:“小寧你看,安爺爺年事已高,施不得針了。明日山寨有大事,耽擱不得,你看能不能給周石、曾牛看一看…”
眾人目光齊齊落在林寧面上,連小九娘都期盼的看著林寧,她極希望林寧能和方智等人和好,要是兩邊都對她極好的人能和好,她情愿今天一整天都不吃肉!
然而,眾人卻見林寧緩緩搖了搖頭…
PS:感謝古月說和一臉騷笑兩位書友的萬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