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你真的不累嗎?”
紅日余暉渲染的整條滄瀾江和半邊天空都變成了赤色,晚霞漫天,林寧挑起最后一家的兩只大木桶,看著跟他跑了一天的小九娘,關心問道。
九娘兩條小腿似乎安裝了永動機,蹦蹦跳跳的絲毫不覺累,仰著娃娃頭看著林寧咦嘻嘻道:“一點都不累啊姐夫!”又從掛在小身子左側的布袋里抓了滿滿一把小金棗,伸手遞給林寧,燦爛笑道:“姐夫吃,可甜哩!”
林寧笑道:“你吃吧,我回頭再吃…”見九娘還想勸,林寧便從她手里捏起一顆金棗丟進口中,大贊了聲“果真好甜”,然后道:“九娘先和翠兒回去同春姨說一聲,別讓她等我,我送完這一趟,就回去了。”
九娘不依道:“姐夫又要攆我走,我不嘛!再說,中午給姐夫拿飯的時候,我都已經同春姨說好了呢。”
林寧見勸之不動,又不舍得嚴厲,便溫聲道:“那你坐到桶蓋上來,我擔著你下山。”
九娘聞言,頓時心動了,只是還有些猶豫:“會不會太沉了呀?”
林寧微笑道:“不礙事,九娘太小,壓不著。”
九娘確實還小,根本沒去想為何往日里武功平平完全草包的林小寧,今日怎就能大發神威,連續挑了一天的水還不見疲倦。
要知道,今日在江水里打熬筋骨的那群半大少年們,都絕不可能連挑一天的水連續往返山路數十里。
也只有方智、胡小山他們這些已經堪堪邁入二流的高手才能做到,而當翠兒看到九娘被林寧抱上前面那個木桶蓋上坐好后,林寧只是在扁擔中間往后移了移,就輕松擔了起來,行走在陡峭崎嶇的山路上,前后兩個裝滿水的木桶,竟紋絲不動時,好大一張臉上,一雙眼珠差點瞪了出來。
這需要對力量千錘百煉后才能掌握,至少連翠兒自己,都未必能做到這一步。
她天生神力,挑水對她來說和挑棉花沒什么區別。
可是對于力量的細微掌控,她就做不到這樣細膩了。
這怎么可能?
翠兒滿臉詭異的看著林寧擔著兩桶水和九娘漸漸遠去,九娘如銀鈴般的歡笑聲灑滿山谷,讓身體發涼的翠兒感到一絲暖意后,趕緊追上前去…
聚義堂。
著一身玄衣青衫,面色淡然眸光清冷的田五娘端坐在虎皮大椅上,其他四位當家人分坐兩列交椅上。
堂正中,一個中年婦人面色有些激動的說了好一陣后,終于閉上了嘴。
然而廳內除卻田五娘外,其他四位當家人的臉色都十分凝重,甚至沉重。
林寧到底怎么做到的?
毫無疑問,他從未刻苦練過功。
尤其是寫了遺書要去榆林城刺殺羅成,讓田虎重傷不治后,他的一舉一動,其實一直有人盯著。
若非如此,當日林小寧要將九娘丟進思過崖,也不會正巧被曾牛發現…
所以,對于林寧忽然能有這份功力,眾人無不驚奇。
林寧設計害死田虎之事,大家其實心知肚明。
他那粗糙的計謀和笑柄無異。
但對于這件事,眾人除卻心痛悔恨外,也不好多說什么,更沒法多做什么。
畢竟,林寧之父林龍確是為救田虎而死,在同樣的地點,被同一人所害…
幾位當家人雖心如刀絞,可還能如何?
他們尚且如此,自幼深受林家夫婦疼愛的田五娘,更沒法動作。
也同樣因為如此,思過崖事件后,青云寨五大當家人形成的默契,自此以后任林寧自生自滅,嚴加監視…
他們都以為,被抓了現行的林寧,撕破臉皮后只會歇斯底里,卻沒想到,他不認,還幡然醒悟…
原本不管真假,一個沒甚威脅的廢柴,哪怕心中包藏禍心,大家也不甚太在意,只要明暗中各安排一人盯著,就不怕他再使出什么壞計。
廢物,不管往好還是向壞,都是廢物。
可誰也不曾想,林寧突然表現出這份功力來。
若一個這樣的人暗藏禍心待在山寨里,那威脅就太大了…
可他有這份功力,之前為何會被曾牛打成那樣?
曾牛至今還未跨過二流高手的門檻…
這矛盾讓眾人苦思不解,二當家方林緩緩道:“武學一道,博大精深,寧哥兒有甚奇遇也說不準。不過如今看來,當日他可能真的是在唬小九兒,阿牛事后也說,小九娘是自己后面跟過去的,并非為寧哥兒誆騙過去…否則以寧哥兒今日表現出的氣力,同阿牛所言,小九娘在寧哥兒懷里拼命掙扎不休,他若果真起了懷心思,小九娘根本沒機會掙扎,也掙扎不動。再者…”
方林搖了搖折扇,道:“寧哥兒若果真包藏禍心,他今日之舉豈不荒唐?更該藏起來,尋機突然發動才是。”
胡大山大手抓了抓腦袋,道:“真是見了鬼了,小寧怎么就突然成了高手了?”
四當家鄧雪娘猶豫了下,還是對田五娘道:“大當家的,此事詭異,不可不查。再加上…小寧他…萬一…”
田五娘聞言,微瞇靜思的鳳眸張開了些,看了眼遠黛青山,眼底深處似有一抹澀意沉浮,她沙沙的聲音道:“不必太過著緊,小寧身上應該并無武功,只是長年累月吃了龍血米,力氣大了不少罷。武道一途,從無捷徑,不需擔心…且再看看。”
說罷,揮揮手讓那婦人退下后,不欲多理此事,田五娘道:“陳伯傳信回來,說三日后有一商隊從榆林城出來,是齊國趙家人。名義上是從官道走,在落潮坡古渡乘舟橫渡滄瀾江去秦國。但實則,會穿過野豬林,再經一線天前往草原。”
野豬林就在青云寨北部,是方圓數百里的深林,猛獸橫行,以野豬為最。
而一線天,則在青云寨西面三十里處,算是青云寨和另一處大寨沙海寨的地盤分界線。
巍巍滄瀾東西千里,分布著無數大小山寨,其中又以十三家最強大的山寨為主。
青云寨和沙海寨為十三寨之二,田虎重傷不治后,沙海寨曾舉兵來犯,妄圖兼并青云。
然而沙海寨兩名一流高手之一的三當家的孫振天,卻被田武娘一劍斬之,殺的沙海膽寒,再不敢犯。
兩家淵源頗深…
一線天為一條長達十數里,寬卻不足一丈的山路。
這一處,為滄瀾山南北最狹處。
然天地造化之最奇處,還在于連浩浩湯湯的滄瀾江,在此處經過卻是從地下石窟穿過。
一線天處竟是形成了座天然的石橋。
雖偶有驚濤拍浪,卻從未淹沒過石橋。
故而一線天雖然狹窄,卻為一條“通天大道”!
中原天下,滄瀾山以西為秦,以南為楚,以東為齊。
而在千里滄瀾山北,則是茫茫大草原。
草原之國稱為蒼,以蒼狼為圖騰。
中原三國之間的貿易,不僅需要交稅,各種關卡頗多,吃拿卡要,古今一樣。
雖也有些利益,可相比于往草原上走私,就不值一提了。
草原走私一遭,利潤何止十倍?
只是秦、楚、齊三國嚴厲打擊私通草原,此為誅族大罪,秦、齊與草原交界處,皆有重兵駐守。
所以靠近青云寨的一線天,就是一條流淌著金河的大道。
也是青云寨和沙海寨維以生存的命脈。
兩大山寨當然不會在一線天動手,那是自絕于天下的死路。
敢做往草原上走私營生的人家,沒一個是好相與的。
無論青云寨和沙海寨,雖都有一流高手,可比江湖一流勢力,可要敢明著在家門口打劫商道,那背后人家,未必不能請出一位宗師出來。
到那時,青云寨之流除了狼狽逃竄至茫茫滄瀾深處外,別無生路。
所以,不能在家門口殺人越貨,就只能在路上動手,或是在草原。
青云寨立寨數十年,早有一套完備的渠道和流程。
田五娘口中的“陳伯”,便是青云寨布置在榆林城內的眼線…
聽聞田五娘之言,其他四位當家人立刻轉移了心思,相較于這等大事,靠“嗑.藥”長了一身力氣被還不到二流高手的曾牛狂毆一頓的林小寧,就不算什么大事了。
四當家鄧雪娘聞言,看著田五娘輕聲道:“大當家的,上回出戰你就受了不輕的傷,還未痊愈呢,怎好再出戰?燕郡趙家背后站著血刀門,雄霸燕郡,至少有三個打通七十二處大穴的一流高手,血刀門門主嚴克更是在齊國虎榜上排名前十的大高手,距離宗師也只一步之遙…”
五當家周立苦笑道:“四姐,大當家的不是不要命,只是最近春姐拿龍血米給小寧當飯吃,都快生生把他吃成二流高手了,孫伯那里頭都大了。如今山寨里后輩小子們一個個龍精虎猛,武功增長驚人,極需龍血米,大當家的這不是沒法子嗎?”
此言一出,忠義堂上又是一陣沉默。
二當家方林長嘆一聲,看著面色淡漠眸光清冷的田五娘,愧然道:“大當家的,難為你了…”
偌大一個山寨數百口子人,都壓在田五娘肩頭,本就艱難。
再加上一個復雜麻煩不省心的一塌糊涂的林寧…
換做是他們這些幾十歲的成年人,哪怕只想想都覺得頭皮發麻,何況一個才十八歲的姑娘?
然而,一直垂著眼的田五娘緩緩抬起眼簾,眸光中卻不見絲毫自苦和軟弱,鋒利凜然。
好似那些磨難,都不曾出現過般。
她略帶沙質的嗓音沉聲道:“血刀門不足懼,嚴克在我。勞煩八叔嚴密探報趙家商隊動靜,五姨去安郎中那取備好毒藥,三叔坐鎮山寨掌控全局,四叔帶青刀衛為先鋒。此戰,準方智、胡小山、周石等山寨俊杰弟子隨軍出征。戰后,賞功罰過!望各當家,不得怠慢。”
“得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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