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可算是趕到了。”宋嘉一邊呼哧哧喘著粗氣,一邊收回手中的229手槍,換上了新彈夾。
等他抬起頭的時候,面前已經亂成了一團。
幾個城丁早已被“豬精”嚇得屁滾尿流,哭爹喊娘一般往后跑去,而被一腳踹飛的丁把總,一邊捂著肚子在地上往后挪,一邊在中氣十足的大喊:“反了反了,豬精殺官造反了,快敲鐘,快敲鐘!”
意識到自己被當成怪物以后,宋嘉哈哈一笑,然后將戴在臉上的單孔夜視儀取了下來。
看到豬精取下鼻子后,幾個城丁稍稍鎮定了一點,下一刻,一個黑漆腰牌飛向丁把總:“諸位不必驚慌,此乃誤會。我等是巡撫衙門的人,今夜來此,是為了捉拿朝廷要犯。”
而丁把總接到腰牌后,先是大略掃一眼,然后用不可思議地表情說道:“官官妖?”
5分鐘后,驚魂未定的把總和他手下弟兄,已經全數回到城樓里。而此刻的城樓,卻因為“豬精”嫌暗的緣故,堂上被迫多點了好幾盞燈籠,現在已經亮堂很多。
一干舔著嘴唇的兵丁,這時圍成半圈,正尷尬地看著面前的吊籃,以及里面的客戶魯大,還有那個正在搜尸的“撫衙刑吏”。
事實上正規的官制里,巡撫衙門是沒有“刑吏”這一說的。然而關于這一點,卑微的芝麻官丁把總并不知道。
這里面有個關于巡撫的誤會。
明代的巡撫,除了巡撫標營的各級軍官,手下是沒有文官編制的。
巡撫之于朝廷,本身只是一項工作內容,而非正式官職。比如老熊的任命書,上面正式的名稱是“右僉都御史巡撫福建等處地方兼提督軍務”,其中右僉都御史是本官,巡撫福建等處地方兼提督軍務是差遣,無品級。
無論老熊在地方上呆多久,其實名義上他還是屬于中央編制,不是地方編制,只是被臨時委派到地方上辦事,有點像后世的工作組。
因此巡撫的文職屬官,除了處理文書的書吏,并沒有其他正式編制。所以,講真,老熊看似偌大一個官兒,其實是光桿司令一個即便是縣令,朝廷還給配個副官縣丞呢。
但是事情還得辦,人還得找。所以像老熊這種,就必須以個人名義招一批幕僚幫辦公務,或者臨時征用地方上一些候補佐雜官過來辦事咳,這些人的工資,還得老熊用自家俸祿買單。
事實上直到清末光緒年間,朝廷才出臺相應的條文規定,但依然是巡撫自行征辟的辦事員,不是編制內的官員。
所以,宋嘉他們自稱的“巡撫衙門刑房吏員”這個名頭,是真正的瞎編:撫衙里根本沒有對應六部的六房文員。
當然了,職務可以胡扯,但是腰牌必須是真的。
古代凡是正印官,還有需要驗證腰牌的職位,譬如城門守將這里,平時都是存有紅泥圖鑒的。
就像后世銀行的公私章比對系統一樣,包括各部門的官印和腰牌在內,城門樓里就有現成編輯成冊的圖鑒沒有這本冊子,守門官無法分辨這么多衙門的文書腰牌的真假。
所以,丁把總和手下之所以回到城樓配合宋嘉他們驗尸,完全是因為把總驗看了那塊撫衙腰牌的緣故。
場面依舊很冷。
“刑吏”正在把魯大身上的物件一樣樣摸出來。空曠的城樓里,此刻唯有那只“官妖”的聲音在隱隱傳來自進門伊始,豬精同志就一個人躥到黑暗的角落,對著一個黑匣子在不停嘀咕著什么。
而丁把總和他的弟兄們,這時不由得往光亮處又挪了兩步,生怕自己被官妖的邪法給害了。
等死鬼魯大身上的玩意都被搜出來以后,一身黑衣的宋嘉也終于結束通話,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一屁股坐上交椅,宋嘉先是看了看手下呈上來的,魯大身上一塊麻將牌大小的紫漆牌子,然后又看看其他零碎,這才點頭:“沒錯,就是此人。”
說完這句話后,他這一刻放松了很多。
剛才實在太險。哪怕再遲兩分鐘,或者魯大不是客戶,吊籃沒有緩緩下落的話,那他就只能跟著下城,單槍追殺了想想都玄幻,他又不是007。
“還未請教,不知副爺貴姓啊?”宋嘉想明白后,轉過臉,和顏悅色地對丁把總問到。
“不敢,在下姓丁。”
“嗯,丁把總。”宋嘉點點頭:“方才事急,眼看朝廷要犯就要走脫,故稍稍有些冒犯,還請丁把總莫要怪罪。”
“不敢不敢,哪里哪里,無妨無妨”
雖說丁把總這時已經看清了豬精身上的黑皮,其實就是一件布料怪異的黑色外套而已,但他還是不敢正面和宋嘉對視誰敢說那衣裳不是黑皮變化而來的?
“嗯,那咱們一樣一樣來。”
宋嘉說到這里,伸手拿起了魯大身上那包碎銀子,然后取出一塊,隨意扔給了旁邊一個城丁:“勞煩兄弟打些清水來。”
瘦小的城丁條件反射式地接過了銀子,怔了兩秒后,他咧著嘴飛一般跑了。很快,這位瘦人就提了一大桶清水來到堂上,而宋嘉他們三個,則在水桶里洗凈了自己沾滿血的雙手。
接下來就簡單了,當宋嘉掂著手里的碎銀問道:“可有油布”時,油布就被人送到了面前。而魯大,下一刻就被妥妥帖帖地打包成粽子,塞進吊籃。
看到一切順利搞定后,宋嘉將手中的碎銀,大部分都塞進了丁把總手中,其余的,分給了城丁們。
看著臉色大好的丁把總,宋嘉微笑著拍拍他的肩膀:“天明前就會有標營人馬來此地收拾局面,我呢,留個手下在這里交接,總歸不讓丁把總你難做,好不好?”
丁把總還能有什么說的,只能拼命點頭:對方既然留人在這里交接尸體,那自己當然是半份干系都不用擔嘍。今夜雖說挨了一腳,但是換來的,卻是幾十兩銀子的外快,講真,美滋滋 于是乎,宋嘉稍后就帶著一個手下,從城樓馬道原路返回,來到街面上。這時候,某人又從腰包里拿出單孔夜視儀,恢復了駭人的豬精面目。
先是看了街角幾個躺倒的乞丐幾眼,然后又緩緩看一圈周圍,發現無異常后,宋嘉這才對手下說道:“走吧。”
一邊走,他又掏出了步話機:“組報告位置,。”
“剛進家門,。”
“很好,今晚沒你事了,休息吧,。”
組就是薛海元那一組。
由于路程近,可以提前布置,所以薛海元那邊相比宋嘉就順利很多。當宋嘉還在城門上開火的時候,薛海元小組已經用冒充的巡丁在井樓門下截住了魯二,并且用加裝了消音器的229手槍,將魯二打死在當場。
當宋嘉還在和丁把總扯皮的時候,薛海元這邊已經將魯二的尸體扔進枯井,走在回家的路上。
聽到薛海元順利返回的消息,宋嘉很欣慰。截止現在,今天晚上的任務,大部分已經順利完成,接下來他要做的,就是最后一步:恒廣康。
于是宋嘉又一次調整了步話機的頻道:“b組匯報位置,。”
“b組距離預定位置還有500米,。”
“很好,注意隱蔽進行,等我匯合,。”
“b組明白。”
邊走邊說的宋嘉,壓根沒注意到腳下那幾個乞丐里,有一個側趟在巷口的,正在渾身發抖。
白魚兒打死也沒想到,今晚會遭遇這種局面。
白魚兒雖說年紀不大,只有19歲,但他已經是不折不扣的老江湖了:16歲就在鄭三才這里當差,風浪見過不少。
當魯大在城樓下過第一關的時候,跟在后邊的白魚兒,就已經憑感覺找到了最佳觀測位置:離城樓最近的巷口,幾個熟睡的乞丐身邊。
當魯大走上城墻后,把一切看在眼里的白魚兒,其實沒打算待多久。不料就在他準備走人的時候,三個黑影快步從他身邊掠了過去。
錯身的一瞬間,借著月光,看到宋嘉那恐怖造型的白魚兒,頓時被嚇得渾身冰涼,手足麻木。而心急火燎的宋嘉,當時顯然沒注意到這個半趟在墻角,和其他乞丐沒什么區別的人,所以雙方就這么擦肩而過了。
通常來說,怕什么,就來什么:白魚兒接下來驚恐地看到,那個怪物跑上了城樓到這個時候,白魚兒已經明白過來,怪物八成就是沖著魯大去的。
接下來就是漫長的等待。
仿佛過了一年那么久,白魚兒終于等到了怪物下樓。
而戴上夜視儀的宋嘉,再一次被慣性思維所欺騙,忽視了巷口那幾個熟睡的乞丐。盡管他只要彎腰仔細一看,就能察覺出穿一身細布袍服的白魚兒,絕不是乞丐。
白魚兒就這樣陰差陽錯的躲過了殺身之禍。
好一陣后,盡管心中充滿了恐懼,白魚兒還是慢慢爬起身,往恒廣康方向走去。他必須將今夜發生的一切報告給鄭三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