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小潔就撥來一通電話,說自己找到了極為重要的線索。
“在工會論壇上提問之后,很快就有人回答了呢!”
小潔興致高昂地說。
“那真是太好了。”
“待會兒給您把照片發過去,您可以確認一下是不是您在找的東西。”
“麻煩你了。”
“據說買家是住在南邊鯨鳴井的一位社會學院教授。”小潔說,“我托那位店家詢問了教授先生,是否有出售那只匣子興趣,他說下午會回復我。”
等到下午三點鐘再撥來通訊時,女孩兒的情緒卻很明顯地低落了下來。
“嗯…那位教授說,苜蓿先生想要的那件東西,被他的侄子給偷走了。已經有好多年他都不知道侄子下落,所以就談不上愿不愿意轉手售賣的問題。”
“啊,居然會這樣…”
小潔因為感到愧疚而把頭深深低下去,鼻尖一不小心磕到了放在桌上的茶杯,打起可憐兮兮的噴嚏。
而通訊器那頭的苜蓿似乎并不覺得事情已經到此結束。
“偷走那件東西的,是那位教授的親侄子嗎?”他問道。
“誒?”小潔吃了一驚,“這個,我不知道。需要去問一問嗎?”
“拜托了!”苜蓿說,“并且,如果是親侄子的話…可否問問看那位教授,能不能與我們見一面?”
聽男人的語氣,仿佛這的確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小潔懷著偵探助理的心情,連手臂受傷還未愈合這件事都忘得差不多了。
在經過對方同意后,苜蓿與小潔會面,并乘坐地鐵前往鯨鳴井。
作為希爾維最發達的城市之一,Sk市擁有發達完善的地鐵網絡,盡管如此,工作日的上班時間依舊會有一定的擁堵情況。
但與之相對,工作日的其他時間段,地鐵則就猶如安靜的遠古洞穴一般,四壁空空,任人進出往來。
他們現在就坐在安靜明亮的地鐵車廂中。
小潔為他詳細講述起交涉時打探來的消息。
“說是因為被突然買走的緣故,所以店家印象很深刻。”
小潔坐在他邊上,吃灑滿糖霜的甜甜圈。
“說是從認識的垃圾場負責人那里弄來的東西,抱著大概沒人想買的心情,隨便擺在架子上,原本應該就這樣遺忘掉,不料卻在一周之后就被常客買走了。問看中這件東西的什么?對方說,這是擁有奇妙內核的器物,散發著獨特的光芒。”
居然差點就要在垃圾場被焚毀了嗎?
真是感謝工藝品商人和古董商人的龐大人脈。
“…所以印象很深刻。”
“對吧?真是神奇。您的那位朋友究竟是何方神圣呀,是非常非常厲害的工匠嗎?”
“絕對,絕對不是。”
女孩驚訝地看著他,愣了一會兒后說:“就算只客氣客氣,不也該夸贊一下自己的朋友嗎?”
“不需要。嗯。”苜蓿點點頭,“那實際上就是一個沒有什么欣賞價值的未成品。”
“嘛,等到看到了就知道了。”女孩咬一口甜甜圈,短發沾上了糖霜,“不過,您為什么會執著于要見那位教授一面呢?”
“我需要他的頭發,或者皮膚。”
“誒?”
甜甜圈差點落到她的腿上,她把眼睛睜得又圓又亮:“雖然說擅自收集別人的身體組織,這種程度也算不上是犯法,但您究竟打算做什么呀?”
現代社會竟然還有這么明亮的眼睛,實屬難得。
與她相處的感覺很像是與蓋瑞相處,這大概也是為什么苜蓿會愿意欣賞她。
這樣想著,苜蓿看著少女,回答:“拜托了。我的確是出于某種必要,才會需要得到他的頭發。”
“嗯…”
少女以一種警官的職業性眼神盯著他審視了一會兒,最后則并沒能通過職業途徑找到答案。她嘆了一口氣。
“我可以打個電話問一問蓋瑞前輩嗎?”
這孩子真是可愛到不可思議。
“請。”
結果當然可想而知。
蓋瑞說:“苜蓿叔叔想怎么樣,不是太嚴重的事情,就都請幫幫忙吧。等你傷好開工以后,我請你吃拉面。”
“好的,我了解了。要記得拉面,我要吃那家豬豬圖案的店。”
于是小潔真的就不多問什么。
很快,他們站在了鯨鳴井的街道上。
他們到文博大學的校園區內去見約翰·利維。
被約在校園里的一家咖啡廳小坐。
校園的咖啡廳東西很便宜,店員都是年輕的大學生。苜蓿給自己點了花茶,請女孩吃了華夫餅。
那位約翰·利維西裝革履,很有大學教授的架子,有一只看上去十分嚴厲的鷹鉤鼻,和一雙憂慮敏感的眼睛。
“你們也認為那是一件擁有獨特價值的東西嗎?”大學教授將方糖放入濃黑的咖啡中,抬頭望著坐在對面的男人和女孩。
“事實上,那是我故友自己做的東西。”苜蓿解釋道(實則是他本人,正所謂“無中生友”)。
男人的手抖了一下。
他用有些異樣的眼光看向苜蓿:“您是說,那件東西是您的朋友做的?”
他神情激動,手指幾乎握不住銀勺。
他慢慢把勺子放回咖啡碟上,揉搓雙手:“您不知道,我一向…相信這個世界上存在著大多數人所不了解的世界。我一直相信那是真實存在的。我是一個社會學和神學研究者,我研究了無數年,尋找了無數年…”
他止住了話,沉默很久,才接著說:“我早已熱血不再。但,是否可以告訴我,您的那位朋友是什么人呢?”
苜蓿意識到,對方可能是一個“靈媒”。
像這樣被己身之“獨特”所困擾的人,令苜蓿感到憐憫。
但他無法做些什么,因為他自己也是那樣的一個人。一個自己尚在泥濘中行走的人,又有什么資格開導同樣深陷泥淖的人?
再說,相比較他,像約翰·利維這樣的人無疑是更容易融入社會的,他們的壽命也更短,不會遭受漫長的痛苦。
“我的朋友是一個很平凡的人。他試著去學習做過很多事情,所有事情都是半吊子。但他活得…”苜蓿的喉間動了動,才接著說,“他活得自由自在,非常快樂。”
“是…這樣啊。”
男人愣了愣,半晌后苦笑了一下。
“祝福您和您的友人。”他嘆了口氣,舉起咖啡杯喝,白霧蒙上了他的眼鏡,他取下眼鏡用絨布擦拭,顯得疲憊而平靜,“但是,我的確不知道那件東西的下落。”
“聽說是,被您的侄子拿走了,是嗎?”
“是的。”男人的眉毛緊緊皺起,兩邊兒幾乎融為一體,如同一道黑云,“大衛那個孩子,在偷走那件東西以后,就失蹤了。”
“失蹤?”
“我是在一段時間之后才聽說的。兄嫂告訴我,他連大學校門都沒有邁進去,就消失了,連帶著他在學生時代認識的幾位好友,一起離家出走了。”
“離家出走,也就是說,是目標明確地出走,而非被強迫離開?”小潔放下手里的甜品勺子,神情嚴肅起來。
男人嘆了一口氣:“確實是這樣。兄嫂盡管也曾經報警,但是…既然那是他自己的意志,而且他在半年后就滿十八歲了,所以…再說,他們家還有很多孩子。”
“他為什么離家出走?聽您所說,他應該是快要上大學了是嗎?”
教授有些驚訝地看了女孩一樣,大概是驚訝于她的認真嚴厲。但他應該不會覺得她像是一個警員。
他回答:“是的,當時是大衛高三畢業的暑假。”
“這種情況,相當罕見…”小潔陷入沉思,“您覺得會是什么原因?”
“我覺得,和那只匣子有關——大衛稱它為‘匣子’,盡管根本無法打開。”
“匣子?就是說那件東西嗎?”
“是的。黑色的、打不開的匣子。”
女孩望向坐在自己身邊的占卜師。
苜蓿垂著眼睛。
過了一會兒,他才慢慢地問道:“為何那樣說?”
“這只是我的感覺。畢竟,大衛是從我這偷走那件東西以后,就消失了。”那名教授揉搓著已經有些泛紅的手指,繼續說,“不過實際上,他后來還有‘回來’過。我是說,回到我的兄嫂那里。”
“那時候發生了什么事情嗎?”
“我的兄嫂是虔誠的教徒,他們在Sa市擁有一座小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