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周的周三,克勞蒂亞已經“有幸”能夠親眼見到那位“淵洞”組織的金字塔尖——至覺圣人。
“孩子,你是說,你愿意將自己完全奉獻給‘淵洞’嗎?”
那天男人這樣問她。
男人重新穿好外袍,一下就從被原始欲望支配的動物變回了希伯來古代哲人。克勞蒂亞打心眼里覺得好笑,但她只是紅著眼睛與鼻尖,將手放在赤裸的胸脯上,點了點頭。
她就這樣輕而易舉地被當做了一件可供奉獻的物品。
而物品是可以任意擺放的,不具備威脅的可能。于是她通過那個男人,被提拔成為可以參加高級聚會的“追隨者”。
——想到這個組織是以這種粗糙貪婪的方式在運營,克勞蒂亞就不免對小林游和卡捷琳娜懷抱憐憫之情。當然,更多的想法則是意圖在她們身上看看好戲。
這是周三的夜晚,她跟隨在那個希伯來模樣的男人身后,身穿灰黑色的外罩,通過電梯進入建筑物的最高層。
大廳里站著許多與她一樣的男男女女。大家都在等待著“圣人”出場。
圣人蒞臨前,有一套十分古怪冗長的“覲見”流程,其中第一步是“晚餐會”。
眾人會在長桌旁坐下,飲用透明的酒,吃下盤中無味的雜谷飯,并與兩旁坐著的“兄弟姊妹”進行交流。
“等到‘晚餐會’結束后,你走進靠左的走廊,就能見到那位大人。我已與他說過你的愿望。”
男人湊在她的耳邊這樣說完后,就走了開去。
克勞蒂亞揉揉耳廓,把男人熱而潮濕的氣息揉掉。
她臉上那種溫順的神色也隨著男人的視線移開而迅速消失。
隨著七點到來,放在大廳中央的巨大時鐘發出七聲轟鳴。眾人開始在七張長桌旁找尋座位。晚餐會不分座次,但也有些人應當是因為熟識而共同就坐。
克勞蒂亞在一片灰褐色的海洋里尋找自己的目標。
這間屋子光線不足、空氣質量也不佳,攢動著的人影如同魚群。
而她為自己的優秀鼓掌,并朝著已經落座的女人走去。
“游魚小姐。”
她拉開椅子坐下,并轉頭看向小林游,沖她咧嘴假笑:“怎么樣,我果然不是在說大話吧?”
女人聽到她的聲音時,神色茫然,而當她扭過頭,看清楚對方罩袍帽兜陰影下艷麗的紅唇后,慢慢睜大了那雙涂抹深色眼影的眼睛,連眼角的皺紋都因為皮膚繃緊而消失了。看上去竟然還比平時年輕些。
“克、克勞蒂亞!你、你——你怎么會…”
“我告訴過你,我有辦法來這兒,我還有辦法獲得‘圣人’的青睞,我可不是在與您開玩笑呀。”
三天前。
Se市中心的伊娃之果工作室總部,克勞蒂亞翹起腿坐在陽光底下,她擁有讓所有競爭對手艷羨嫉妒的年輕美貌,皮膚像在發光,眼神則宛如地獄里的妖魔。
“我們還是別談生意了吧,游魚小姐。”她坐在設計成白色卵形的單人沙發里,笑瞇瞇地說,“我倒是對您之前發給我的郵件很感興趣。”
“什么郵件?”
小林游頓時有了不安的預感。
“關于‘淵洞’集會。”美艷的女人歪了歪頭,說道,“我不僅去過,而且還聽說了許多有趣的事情。”
“我很抱歉,不小心將郵件發給了你,克勞蒂亞。這是意外。”她語氣生冷地阻斷對方,試圖結束這一話題。
但是克勞蒂亞卻張開雙臂,極為大聲地說道:“別這樣說,我們都是‘淵洞’的仆從,都是兄弟姐妹呀!何必這樣充滿敵意地看著我?”
這是伊娃之果的主編辦公室,兩面巨大的玻璃墻之外就是整層編輯樓的工作隔間。在沒有拉上百葉窗的情況下,這里的一切都暴露在他人的視線之下。
好在隔音效果尚可,那瘋女人隨便怎么說都無所謂。
她試著鎮靜下來:“如果你去聆聽了宣講,我自然高興,因為我自己從中獲得了許多幫助,當然愿意把這種快樂推薦給別人。”
她的語速越來越快,神情也越來越僵硬。說實話小林游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為何如此焦躁。
“啊,沒錯,您是多么慷慨大方呀。”克勞蒂亞如同在表演舞臺劇一般,夸張地說著,“不過我當然不只是去聽了宣講這么簡單。我現在已經是‘追隨者’了,理當能夠稱得上是您的姐妹。”
“什么?”
只有足夠忠誠、經受過了考驗的信徒才能擁有“追隨者”之名——圣人是這樣告訴他們的。
克勞蒂亞看著她,笑了笑,從口袋里摸出一枚黑色的金屬徽章,夾在手指間把玩。
“那是…”
這下小林游不得不信了。
當初小林游是獻上了價值不菲的善款資助,才獲得了那枚徽章。她如今是所謂的“慎行者”,她自己知道自己付出了多少。
如果克勞蒂亞真的也成為“淵洞”組織的一員,那么她們之間就的確擁有了更加親密的關系。這種感覺是如此古怪,但似乎又不可置疑。
她的態度軟化下來,試圖說些什么。
然而克勞蒂亞又接著說道:“做工挺不錯,值得拿來玩玩。說起來我得到這個玩意兒,半點力氣都沒費,也沒花一分錢…”
那年輕的女人隨即用挑釁的目光看向她。
她意識到自己被愚弄了。
“閉嘴!”
她猛地站起來,抬起手臂指向門口:“請你離開。我不想知道你是用了什么手段得到這個,但我希望你不要再侮辱‘淵洞’,我不在乎你在我面前洋洋得意,但我討厭滿嘴謊話、品性低劣的女人肆意撒謊——”
“我?滿嘴謊話,品性低劣?”
克勞蒂亞高聲笑了起來。
她望向這間辦公室,這間屬于“時尚界頭把交椅”的辦公室,明亮、利落,有多少人的夢想是在這兒堆積著、消散著。真是滑稽。
“既然如此,”她也站起來,細細的高跟鞋發出響聲,“您敢不敢如實告訴我,您讓卡捷琳娜·索羅金娜在‘淵洞’做了什么?”
小林游感到一陣惡寒躥上脊背。
不,自己并沒有做錯什么——
“她和你說了些什么?”她竭力維持平靜。
“不,她們沒和我交談過,也并不需要她們來找我交談。我是從布道者那兒聽說的。他告訴我,有許多人會將‘生鮮祭品’獻給圣人和吾主。您也其中之一,是嗎?”
她搖搖頭。
“別再胡言亂語了。”
“我沒有。我從來不。”克勞蒂亞輕松地聳聳肩。
小林游扯起嘴角笑了笑,稍許恢復冷靜:“如果你真是‘追隨者’,如果你真的受到布道者的愛護,也奉獻了足夠的忠誠,我怎么沒在‘晚餐會’上見過你?”
“我會去的。”
“誰又不會說大話呢?”
“我會說大話,但我也言出必行。”克勞蒂亞微微瞇起鮮紅色的眼睛,說道,“我不僅有辦法參加晚餐會,我還有辦法獲得‘圣人’的青睞,您心里嫉不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