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煙靠在他的肩頭,沉默了好一會兒,輕聲道:“因為他敲門,一個叫的,是蓮妹妹。”
祝烽的眉心微微一蹙,但過了一會兒,立刻明白了過來。
對了,剛剛石廿一說起那個故事的時候,發現石三失蹤的那一天,石也和那個朋友一起去到石三的家里,是石也去敲門,而他一敲門,就直接招呼的是石蓮!
南煙說道:“你們男人可能不會察覺,一般人到家里,喊的都是當家男人的名字,這是很常見的一件事。”
“可是,妾剛剛一聽,就覺得不對。”
“這個石也去敲門,一開口就喊女主人,顯然是事先就知道,男主人不在家里。”
“石三,肯定是被他殺了。”
“尸體,只怕也早就處理掉了,加上他自己就是當官的,稍微糊弄一下,官府中的人就只當做石三失蹤,一來二去的拖一段時間,就更不會再查下去。”
“而那位石蓮夫人,她并不是因為產下死嬰,發瘋做這件事,她應該已經發現了真相,可是,石也是個當官的,加上,她自己又懷有石三的遺腹子,為了給石三傳宗接代,她不愿意過早的暴露。”
“但是,又要伺機報仇,嫁給石也,在他身邊,是最好的辦法。”
“所以,當她生下死嬰,也就清楚的明白,自己最后一點期望都沒有了,便在那一天痛下殺手。甚至——那將近一年的時間里,她的忍辱負重,讓她的心里產生了更扭曲,更深重的仇恨,所以,她把石也一家,都給毒死了。”
“也毒死了自己。”
“她用這種辦法,給自己的亡夫,也給了自己一個交代。”
祝烽聽完她說的話,臉色變得十分凝重。
不知過了多久,才沉聲道:“果然,是個烈性的女子。”
“朕都沒有想到,一個小小的婦人,竟然還有這樣的心性。”
南煙輕輕的說道:“女孩子,原本是很弱小的,看起來,也是需要人保護。可是,為了自己愛的人,她們也可以變得很強大,可以承受很多委屈,甚至——”
聽到她的話,祝烽低頭看了她一眼。
不知道多年前,那個叫石蓮的女子,是如何撐過了人生中最漫長的那十個月。
懷著仇恨,被所有的人鄙夷,甚至,承受著母親因為自己,氣病而死的巨大的痛苦。
嫁給殺夫仇人,每一夜與他同床共枕。
到最后,又痛下殺手,殺掉了那么多人,連同自己在內。
最后,她決心殺掉自己的時候,應該不會痛苦,那對她的一生來說,也是一種解脫了。
南煙抬起頭來,說道:“村子里說的惡鬼之類的事,應該也只是以訛傳訛,可是,石氏宗族有這樣一個女子,也是難得。”
“皇上,皇上看在她的面子上,能不能饒了那些人。”
祝烽低頭看著她,道:“說來說去,你還是不希望朕殺了他們。”
“當然,”南煙說道:“這些人,雖然說一些怪力亂神的話,的確是有點愚鈍,但從他們的本心來說,還是在為別人著想;而且,這些年來,想想他們受的委屈——”
“那種被人鄙夷,唾棄的感覺,妾其實,也算是能感同身受。”
祝烽聽著,倒沒有立刻說話。
只是沉默了一會兒之后,道:“誰讓你去感同身受這樣的事?”
“你最好把這種感覺,給朕徹徹底底的忘了!”
“那皇上——”
“巨趺村的村民該如何處置,朕還要再考慮一下,現在,你不要再勸。”
南煙抬頭望著他。
他說得這么武斷,讓南煙也沒有了再開口的余地,想了一會兒,也只能在心里輕輕的嘆息了一聲。
她說道:“那,小石頭被關在大牢里,妾可以讓人去照應他嗎?”
“什么?”
“牢里很苦,沒吃的沒喝的,那孩子那么小,經不起的。”
她這些話,讓祝烽想起來,曾經,也是因為自己的一怒之下,將她也打入了大牢。
在金陵的大牢當中,她所受到的傷害,是自己親眼目睹。
祝烽深吸了一口氣,伸手去,將她攬到了自己的懷里,然后說道:“你放心,朕會跟下面打招呼。他們在牢里,不會受委屈。”
一聽他這么說,南煙的眼睛亮了一下。
既然祝烽說,不會讓他們受委屈,那至少,最近是不會殺掉他們的。
她點點頭:“嗯。”
兩個人就這么靠坐在一起。
但過了一會兒,祝烽又突然說道:“對了,今天,誰讓你下車過來的?”
“你知道那有多危險嗎?”
“那些村民,都是些不講理的刁民,剛剛,差一點就傷到你了!”
南煙原本還以為他已經把這件事給忘了,沒想到,還是記著要跟自己算這筆賬的,急忙認慫,雙手合十,聳著肩道:“皇上恕罪,我知道錯了。”
“那個時候,我聽到那邊沒什么響動,還以為村子里沒事。”
“而且,又看到那個孩子,我想著把他帶過來,也順便看看那邊的情況,沒想到——”
“我錯了我錯了!”
她這一次認錯倒是認得很快。
但祝烽還是氣不過,咬著牙,用力的擰著她的臉:“朕遲早有一天,要掐死你!”
南煙被捏得咧開嘴,含含糊糊的道:“好泰,樣我把孩紙亨下來。”
看著她這樣,祝烽有點忍不住想笑。
但終究還是忍住,用力的擰了她一下:“你啊!”
兩個人說說鬧鬧的,氣氛倒是也沒有那么沉悶。
馬車走了很久,終于等到了燕王府,剛要走進大門,另一邊立刻傳來消息,已經把整個巨趺村的人都關進了大牢里,聽候發落。
南煙有些擔心的看了祝烽一眼。
但,祝烽仍舊冷冷的,只讓他們把那些人關押好,便往府內走去。
可是,剛一抬頭,就看見一個纖纖麗影,矗立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