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狼,在漆黑的夜色中,無聲對峙。
雖是無聲,可兩雙狼眼里散發出的血腥和殺戮之氣,已經將整個夜色都侵占了。
這時,那頭狼像是終于有些按捺不住,試探著往前走了一步。
它齜著牙,對著黎不傷發出低吼。
但黎不傷卻是一動不動,只站在原地,雖然一動不動,可他眼中那凝重的嗜血之氣,卻像是一瞬間膨脹了無數倍,雖是無形,卻讓天生敏銳的野獸一瞬間就感到了那強大的壓力。
頭狼的腳步立刻停了下來。
但它仍然不肯放棄,低吼著全起前肢,做出要立刻撲上來的動作,想要借此震退眼前這個人。
一般的人,哪怕是獵手,在遇到這種情況的時候,也一定會做出閃避的反應。
因為,此刻他們之間的距離已經太近,只在狼的一撲之間。
而,頭狼跟普通的狼還不一樣。
它更健碩,更兇殘,也在以往獵食的過程中獲得過更多撕裂人的咽喉的經驗,這一瞬間,幾乎就是決斷生死的一瞬間。
沒有那個人,能在這個時候,仍舊矗立不搖。
可黎不傷卻是。
他不僅沒有做出閃避的反應,反倒又上前了一步。
手中的刀仍舊保持著垂落的狀態,可他的眼睛,那雙比頭狼滲出更多的血腥氣息的眼睛,此刻如同鋒利的刀,已經生生的刺到了另一雙狼眼里。
周圍的狼群在看到他上前一步之后,都低呼著,往后退了一步。
那頭狼低吼的聲音,似乎也小聲了一點。
它也不敢相信,明明往日,它已經圍獵了數不清的商隊旅人,它的獠牙咬斷過無數人的咽喉,為什么眼前這個人,跟他們不一樣。
他不但不怕,不但不戒備,反倒在冰冷的眼睛里,透出了一種嗜殺的興奮來。
野獸天生的敏銳告訴他們,這個人,不好惹。
不僅不好惹,它們,也不該惹!
就在周圍那些野狼猶豫著,有幾只甚至已經一步一步的往后退縮的時候,黎不傷又上前了一步。
這一回,他離頭狼更近了。
若是頭狼在這個時候猛撲上來,沒有任何人能躲開它的襲擊。
這一刻,連下面那些廝殺的錦衣衛和狼群,都下意識的停了下來,全都注視著這一幕。
所有的人睜大了雙眼,看著他們的都指揮使一步一步的逼近那頭狼,田燁的心幾乎都跳到了嗓子眼,就快要迸出來了。
若這個時候,頭狼撲上來,黎不傷肯定完了!
就在他想要高呼,讓黎不傷不要犯險的時候,突然,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那頭匍匐的頭狼,還保持著往前撲躍的姿勢的頭狼,竟然低吼著,往后退了一步!
“啊?!”
田燁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頭狼,居然退縮了?!
他在西北長大,見過太多被狼群襲擊,幾乎一個不留的商隊的殘骸,這些人遭掏空內臟慘不忍睹的樣子,從小就印刻在他的腦海里。
即便長大了,身為錦衣衛,但對狼群的戒備之心,仍然深埋在心里。
以至于今夜,遭遇到狼群的圍殲,他也做好了受傷,甚至——喪命于此的準備。
可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有一個人,連刀都沒有動一下,就這么硬生生的逼到了狡猾兇殘的頭狼的面前。
而且,將頭狼逼退了!
這一刻,那全身灑滿了鮮血,幾乎已經融入到夜色中的身影,在他的眼中慢慢的,仿佛幻化成了一頭狼!
黎不傷,簡直就是一頭狼!
而就在頭狼退后了一步的同時,周圍的狼群仿佛都感覺到了什么,它們停止了攻擊,只圍著下面的這群人,雖然還齜牙咧嘴,發出低吼,可田燁已經明白,這樣的姿勢,已經是它們防御的姿勢了!
他立刻說道:“大家不要動!”
原本有些人見狼群停止了攻擊,還要揮刀上前,但一聽他這話,頓時都停了下來。
大家看向他。
田燁還抬頭,望著前方高處的黎不傷,沉聲說道:“大人!”
所有的人,連同狼群,也仰頭望向了黎不傷。
此刻的黎不傷,根本聽不到周圍的響動,甚至也不在意身后已經血流成河的搏殺,他的眼中,就只有騰起的血腥氣,幾乎迷漫了他的視線。
在他的眼中,只有殺!
而頭狼那雙綠瑩瑩的眼睛里,此刻兇殘的殺性慢慢褪去,露出了在面對強大敵人時的戒備。
和一絲隱隱的恐懼。
它又后退了一步。
聽到這些聲音,所有的錦衣衛都明白,他們安全了。
狼群已經不會再進攻他們,因為這一刻,連那頭狼的綠瑩瑩的眼睛都開始閃爍了起來,在面對黎不傷的時候,它原本匍匐著前身,做出要震嚇的姿態,此刻變成了戒備的后退,甚至開始回顧起四周。
它也要退了。
只要它退開,這一夜的拼殺,就算是完全過去看。
可是,到了這一刻,黎不傷眼中的嗜殺之氣雖然也隨著狼群殺性的退縮而慢慢的收起,又卻浮現出了一點如同玩味的神情來。
那神情,就像是一個神祇,在俯視著匍匐在自己腳下的,如芻狗一般的眾生。
生殺予奪,一念之間。
而他,在絕對壓制了頭狼之后,開始玩味的用眼神戲弄起匍匐在自己腳下,已經從狼性,被逼迫成了芻狗的頭狼。
殺?還是不殺?
他的臉上仍舊沒有笑容,可眼中的玩味,卻遠比冷笑更讓感到一股刺骨的酷寒。
那頭狼甚至已經開始發抖,在一步一步后退的同時,也能感到一陣一陣比之前更強大的殺氣,將自己籠罩了起來。
它才明白,自己惹到了什么人。
此刻,黎不傷握刀的手慢慢的抬了起來。
刀鋒上仍舊不斷滴落的血,昭示著這一場屠殺的結束,是那頭狼的陌路。
所有人,都看著那雪亮的長刀,高高舉起。
而就在這時,遠方深深的夜幕中,突然傳來了一聲長長的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