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祝烽還是皺起了眉頭。
他一聲沒吭,可兩個人畢竟靠得這么近,薛運還是立刻聽到了他的呼吸變沉的聲音,急忙說道:“皇上?”
祝烽只說道:“不用管朕,繼續。”
“…是。”
薛運只感覺手心都出了冷汗。
雖然身為醫者,給人施針治病已經不是第一次了,給祝烽施針解毒也不是第一次,可這一次,她卻比過去任何一次都更緊張。
下意識的將手掌在身上摩擦了一下。
掌心,冷汗涔涔。
她深吸了一口氣,又取出剩下的銀針,相繼刺入幾個穴位里,最后一針,扎在了祝烽的神門穴里。
這一次的痛感又跟之前不同。
整只手臂都麻了一下。
不過,痛還不是最重要的,最要緊的是,在這一瞬間,祝烽的大腦空白了一下。
隨著大腦空白,是他的五識,一瞬間也全都放空了。
好像在這一刻,他的世界里,所有的人和事,所有的記憶和意識,全都被清掃一空,什么都沒留下,只有白茫茫的一片空白。
他的呼吸頓時窒住了。
但是,在這種空白當中,又仿佛有什么東西,在心里涌動著。
那種感覺非常的奇怪,好像有什么東西此刻就在眼前,雖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但他心里能感覺到,就是他孜孜不倦夢寐以求。
好像只要伸手一抓,就能抓住。
他的心里一急,手下意識的就抓緊了。
手里,仿佛抓住了一樣纖細又柔軟的東西,還帶著一點微涼的感覺,讓他原本有些燥熱的情緒,在這一瞬間得到了一點緩和。
可是,這東西卻在逃。
在不停的往外掙脫,仿佛想要離開他一般,祝烽眉頭一擰,立刻加重了手上的力氣。
就聽見耳邊傳來了一聲驚呼。
“啊——!”
原本腦海里一片空白,連感知也都放空了,這聲低呼也像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
卻是他這片空白的世界里,唯一真實存在的東西。
一聽到這聲音,祝烽的神識立刻像是又被召喚回到了身體里,他急忙睜開眼——事實上,也并不是睜開眼,從頭到尾,他的眼睛都是睜開的,只是在這一瞬間,他的眼睛才恢復了視覺。
就看見自己的手里,竟然抓著一只白皙纖細的手。
薛運的手。
而站在他身邊的薛運,原本蒼白的臉龐,此刻漲得通紅,正下意識的將手往外抽。
祝烽一驚,急忙將手放開。
薛運往后退了兩步,踉蹌著站穩了,祝烽的眉頭一皺,剛剛心里那種涌動的,好像只要伸手一抓,就能抓住什么記憶的感覺,一瞬間就消失無蹤了。
祝烽原本還想問她剛剛發生了什么,為什么自己會抓她的手,但現在,也顧不上了。
他沉聲道:“剛剛,是怎么回事?”
“啊?”
“剛剛,朕為什么感覺好像可以抓到什么東西?”
“為什么朕感覺有很多東西在等著朕去拿?”
“為什么會有這種感覺?”
薛運咬了咬下唇。
剛剛,銀針刺入神門穴的一瞬間,她就清楚的感覺到祝烽的呼吸和心跳都頓住,這自然也是她能預料到的。
可是,她沒預料到,針入神門穴之后,明明大多數人的手都會麻痹不能自主,但祝烽,竟然動了。
他一把就抓住了她的手。
那一瞬間,她的呼吸和心跳也停住了。
雖然只是短短的一瞬間,肌膚相近,她好像也被他拉入了一片空白的世界里,那種一無所知,神識完全被清空的感覺,令人窒息。
她都差一點,陷入那種令人崩潰的情緒里。
幸好,祝烽的手在不斷的用力,幾乎將她的指骨都捏碎了,她痛得不得了,拼命掙扎,才總算讓他清醒過來。
伸手捂著胸口,讓自己因為剛剛他的觸碰而劇烈的心跳平復下來,薛運輕聲說道:“因為,陛下的記憶里,是有一片空白的。”
“神門穴下針三分,可安定心神,輔以翳風、角孫,能令神識歸位。”
“皇上會有那種感覺,并不奇怪。”
祝烽皺著眉頭道:“可是,朕為什么,又什么都抓不到?”
“明明是伸手就能抓到什么東西的感覺,為什么伸手之后,又什么都抓不到?”
薛運輕聲道:“皇上,第二階段的解毒,這是常有的事。”
“畢竟,皇上身體里洗髓花的毒性有兩重,第二重,已經基本上清除了。可是第一重,時長日久,已經在身體里形成了沉疴,要解毒不是一朝一夕,恢復記憶也不是能一蹴而就的。”
“還請皇上耐心等待。今后,這樣的感覺會越來越強烈,也許,皇上會越來越痛苦。”
“但,應該能找回一些散落的記憶。”
祝烽的氣息沉了一下。
然后說道:“朕明白了。”
說完,他轉頭看了她一眼,薛運的臉還有些緋紅,尤其她的那只手,因為自己抓得太用力,加上掙扎撕扯的關系,皮膚都發紅了。
祝烽輕咳了一聲。
“朕,弄傷你了?”
薛運的臉又紅了一下。
急忙低下頭,輕聲說道:“沒,沒什么。”
祝烽轉過頭來,看著自己扎針的手,沉沉說道:“剛剛,朕只是想抓住眼前的東西,也不知道是什么。沒想到,是你的手。”
說完這些話,他自己也皺起了眉頭。
他原不是喜歡解釋的人。
甚至,抓了手就抓了手,他是皇帝,砍人的腦袋都不需要解釋的,更何況只是抓了她的手一下而已。
可是,他還是解釋了。
薛運低著頭,聽到他說這些話,心里似乎也能明白什么,只在心里苦笑了一聲,然后用細若蚊喃的聲音輕輕道:“皇上不用跟微臣解釋,微臣明白。”
“微臣,也不會想那么多。”
“眼前,只要能為皇上解毒,早日恢復記憶就好,至于其他的,微臣不會多想的。”
祝烽看了她一眼。
只輕聲道:“這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