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祝成軒說完那句話之后,整個翊坤宮,陷入了一種死亡一般的寂靜里。
那么多的人,連一點呼吸聲都聽不到。
甚至連祝成軒自己,都已經窒息了。
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他竟然敢當著父皇的面,當著那么多人的面,說出這樣的話來,將自己心底那一點不敢見天日,也不敢相信自己能做到的奢望,全盤托出。
此刻的他,雖然還跪在那里,呼吸停滯,沒有一點的動靜。
但內心,已經是天搖地動。
他的自信和勇氣,都在這一刻經歷著前所未有的考驗,最終的評判者,不是他自己。
而是眼前這個一臉沉凝,目光閃爍,一言不發的男人。
他的父親。
祝烽仍然不說話,只沉沉的看著他。
祝成軒幾乎感覺自己周身都扒了一層皮,冷汗將貼身的衣裳浸透,全身的五感也幾乎消失了,唯一還有一點感覺的,就是被顧期青緊握住的那只手。
他慢慢的轉過頭去,看見對方正微笑著看著自己。
這是第一次,他在別人的眼中,看到了對自己的贊賞,甚至一絲崇拜。
從小到大,他被人呵護,也被人關懷,甚至有人對他極盡所能的諂媚,但從來都是因為他的身份,對于自己這個人,他深深的明白,他沒有長處,也不值得別人贊賞自己,崇敬自己。
這是第一次。
而且,是在自己心里的那個人的眼中,看到了這樣的眼神。
盡管此刻,他還不知道接下來自己要面對的命運是什么,不知道自己想來嚴苛的父皇會如何處置自己,但,有了這樣的眼神,他感覺,不管什么樣的艱難困苦,他都能走下去了。
所以,用力的握緊了顧期青的手。
而直到這個時候,祝烽才有了一點動作。
他扶著椅子兩邊的扶手,讓自己稍稍的坐直了一些。
就在剛剛,魏王對他說那些話的時候,他都是身體前傾,對于很多人來說,這也許只是一個簡單的姿勢,但祝烽——他的身形高大魁梧,不管的眼中,臉上,還是他身上,都無形的散發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當他身體前傾看著一個人的時候,就像是一頭匍匐的老虎。
在審視自己的獵物。
這樣的他,比平日里的他,更加具有壓迫感。
而在這樣的情況下,祝成軒將他想說的話,一字不漏的堅定的說了出來。
祝烽坐直了身子,安靜的看了他一會兒。
周圍的人不敢作聲,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只靜靜的望著他。
等待著他宣判,宣判魏王的命運。
也可能,是宣判整個大炎王朝的命運。
許妙音被順妃扶著,看著自己的這個嫡子,能聽到剛剛那些話,她突然感到非常的欣慰了,甚至覺得,就算得不到她想要的,似乎也沒什么關系。
有什么,比自己擁有勇氣和擔當更重要呢?
她靜靜的看著祝烽。
而南煙,也站在皇后的身邊,這一刻幾乎窒息的,定定的望著祝烽沉凝的雙眼。
不知過了多久,祝烽開口。
卻是說道:“來人,把魏王帶回承乾宮。”
周圍的眾人全都大吃一驚。
大家聽了魏王這一番話,就算不深受感動,至少也都是為了魏王的勇氣而震撼,大家原本以為,祝烽要么是答應他,要么是冷酷無情的拒絕他。
可誰也想不到,他竟然只是讓人將魏王帶回承乾宮。
許妙音下意識的上前一步:“皇上…?”
但,不等她開口,也不等眾人有任何反應的時間,祝烽只說道:“其他的人,勿要多言!”
他這樣一說,許妙音的話被硬生生的截斷了。
而祝成軒也愣住了。
他抬頭看向自己的父皇,不知他到底是怎么想的,難道對自己的話,他完全無動于衷嗎?
他輕聲道:“父皇,兒臣——”
“先回承乾宮。”
祝烽的聲音低沉,充滿了令人無法抗拒的威嚴,不過,也聽不出他此刻的心情到底是喜是怒,只見他對著魏王平靜的說道:“朕,自有決斷。”
祝成軒的眉頭一皺,而這時,幾個侍從已經走到他的身邊。
小心的說道:“殿下,請吧。”
他咬了咬牙,慢慢的站起身來,但手里還牽著顧期青的手,這是他最不忍,也最怕放開的,生怕自己一放開,顧家的人就要隨意的將她嫁給別人,那樣的話,就難以挽回了。
不過,不等他說什么,祝烽已經說道:“你回去。”
“其他的事,朕會安排。”
聽到他這么說,祝成軒猶豫的看向顧期青,后者倒是非常的坦然,放開了他的手,還對著他微笑著點了點頭。
聽了他的那些話,顧期青也充滿了勇氣。
覺得,沒什么好怕的。
只要有勇氣,她相信他們最終能走到一起,那么,既然可以走到一起,那么暫時分開一段時間,又算什么呢。
她用口型,無聲的道:放心。
祝成軒終于點點頭,也松開了她的手,對著祝烽行了個禮,然后轉身走到門口。
看見臉色蒼白,眼中尚閃爍著淚光的皇后,和一臉欣慰神情看著他的貴妃與順妃,他也行了個禮。
然后走了。
外面跪著的人,一個個都不敢抬頭,只眼看著魏王的衣角在身邊飄過,一陣風之后,人已經走遠。
他們不敢抬頭。
翊坤宮內,也是一片安靜。
顧亭秋從頭到尾,都沒有說話,可是,當聽了魏王的一番表白之后,他堅如鐵石的內心,也有了一絲悸動。
之前,他曾向貴妃說過,魏王仁懦太過,難堪大任。
這一次倒是——
他沉默了許久,再看向祝烽,突然上前一步道:“皇上,想必皇上今晚還有要務處理。微臣就帶著他們,先行告退了。”
說完,叩拜之后,便要帶著顧以游他們離開。
顧期青雖然還有些戀戀不舍,但也只能跟在父親的身邊。
就在他們要走到門口的時候,祝烽突然道:“顧愛卿。”
“臣在。”
“朕向來不太喜歡管臣下的家事,但有一句話,朕要跟你說。”
“皇上請吩咐。”
祝烽看了一眼顧期青,用淡淡的口吻道:“女兒,是用來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