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到這座塔,說是一心只看向前方,只專注未來的祝烽,目光中也有了一絲惘然。
雖然他說,自己只看得到前方,但如果對自己的過去一無所知,也讓人又一種仿佛沒有辦法腳踏實地的感覺。
人,還是需要自我認知的。
而今天,他將高皇帝,將先陳皇后的遺物送進這座重恩塔中供奉,是為了向天下人昭示自己的身份,昭示自己擁有繼承皇位的權力,可在他的心里,還有太多的疑問,沒有得到解答。
寧王的話,應該不是在騙他。
所以,自己是在十歲之后才出現在了高皇帝的皇宮中,那么在那之前,自己來自何方,是如何度過了那十年的歲月,又是和誰一起度過?
雖然有些事,會因為今天重恩塔的祭禮,而“蓋棺定論”。
但自己要找尋真相這件事,還是不會放棄。
他深吸了一口氣。
這時,玉公公從后面走了上來:“皇上。”
祝烽側過頭去:“嗯?”
“所有來參加大典的人都已經到了,正在寺門外。”
“可以讓他們進來了。”
“是。還有,天氣太熱了,奴婢已經讓人在偏殿那邊準備了冰盤和茶點,時辰還沒到,請皇上和娘娘們先到偏殿那邊休息片刻。”
“嗯。”
祝烽點點頭,突然又道:“書院的人呢?”
聽到這句話,南煙抬起頭來。
玉公公說道:“他們一早就到了,在那一邊的排房候著。”
“好,你下去吧。”
“是。”
玉公公立刻又跑出去忙碌了,來了兩個小太監恭請皇帝和嬪妃們去左邊的偏殿休息,在往那邊走的時候,祝烽回頭望另一邊的排房看了一眼。
隱隱的,看到了許多人的身影。
南煙也往那邊看著,人影晃動,找不到簡若丞的身影。
這時,她聽見一聲咳嗽聲。
急忙回頭一看,卻見祝烽瞪了她一眼,她只能立刻將目光收回來,規規矩矩的跟在他身后,往偏殿走去。
到了偏殿,這里果然安排得非常的妥當。
桌椅都是新搬來的,桌上還放著冰盤,有茶點,有果子,倒是能讓人舒舒服服的休息一會兒。
不過,祝烽走進去,卻并沒有坐下。
而是走到窗邊,看著外面。
在高臺之下的空地上,兩邊已經有人搭建好了涼棚,以白紗圍繞,可以防蚊蟲,也能遮陽,風吹過的時候,紗幔清揚,看上去到是格外的好看。
而錦衣衛,已經在這四周都安排妥當。
今天的大典,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他正想著,許妙音走到他的身邊,輕聲說道:“皇上,離大典開始還有不到半個時辰。”
“嗯。”
“皇上休息一會兒吧。”
祝烽回頭看了她一眼,淡淡說道:“朕不累,你跟他們休息吧。”
“…是。”
許妙音便走回去,讓跟隨前來的嬪妃都去休息,于是,其他的嬪妃便坐了下來,開始喝茶休息了。
許妙音又特地囑咐南煙:“好生坐著休息。”
南煙笑了笑:“是。”
她坐下來,剛打算閉目養神,突然,那種奇怪的感覺又一次襲來,她微微蹙眉,小心的往周圍看了一眼。
冉小玉站在她身邊,低頭道:“娘娘,怎么了?”
南煙沒有說話,只是神情有些疑惑。
她感覺到,有一雙眼睛,在注視著自己。
這一路上,她就有這種感覺,那雙眼睛好像粘在自己的身上,但當她回頭去看的時候,卻什么都看不到,大家好像走在做自己的事。
是錯覺嗎?
她有些疑惑,而就在這時,她轉過頭去,看見祝烽在窗邊站了一會兒,突然又轉過身,往門口走去。
他才剛剛進來,怎么又要離開。
南煙的目光追隨著他,而他像是也感覺到了南煙的目光,回頭看了她一眼,目光好像閃爍了一下。
卻是什么都沒說,便走了出去。
南煙有些詫異的看著門口——他要去哪里呢?
難道是…
正想著,冉小玉端了一杯茶送到她的手邊,輕聲說道:“娘娘,喝點茶休息一下吧。”
南煙回過頭來,看了她一眼,點點頭,剛接過茶杯,就聽見另一邊的含香也在說道:“康嬪娘娘,你也吃點東西吧,這兩天,你都沒怎么吃東西,呆會兒大典還要很長時間,你的身子受不了的。”
南煙抬起頭來,就看見馮千雁坐在離自己不愿的地方。
身邊的含香,正捧著一杯茶在苦勸,只見她的臉色有些白——當然,她原本也是一個肌膚如雪的美人,只是現在是有些蒼白,顯得很憔悴似得,尤其那雙眼睛,不知是不是幾天都沒睡覺,布滿了紅血絲。
她抬起頭來,看向了自己。
目光交匯的一剎那,南煙的呼吸突然一窒。
她的目光——
和這一路上,一直注視著自己的目光,好像!
難道,是她?
雖然在后宮,被人偷看,甚至被人窺視,都是很平常的事,但她的目光,卻讓南煙有一種說不出的壓抑感,這一刻,南煙的掌心冒出了冷汗。
不過,馮千雁立刻低下頭去。
剛剛那一瞬間的對視,好像只是一個錯覺似得。
南煙的心,不知為什么,感到了一點不安。
陽光下,祝烽離開偏殿,慢慢的往前方的排房走去。
雖然老遠就看到這里面人頭攢動,知道竹間書院的學生都來了,不過,人雖然多,這里卻是異常的安靜,連一聲咳嗽喘息都不聞。
倒是,很有規矩。
祝烽慢慢的走到了門口。
這里的排房,自然不會像那一邊的偏殿,安排得那么舒服,甚至都沒有給他們桌椅,只有地上放著坐墊,供這些學生坐下休息,而他們也都老老實實的盤腿坐著,有些人嘴里甚至還念念有詞,在念誦詞。
而祝烽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最外面的那個身影。
簡若丞。
他的背挺得筆直,雖然也是坐在坐墊上,卻仍然給人一種挺拔俊秀的感覺。
只是這個時候,他的神情,顯得非常的陰郁。
那雙手,握緊了拳頭,放在兩邊的膝蓋上,不時的,能看見手背上青筋凸起,像是他的心,在一刻不停的煎熬著。
祝烽走了過去。
“在想什么?”
簡若丞微微一震,抬起頭來看向他。
當對上他的目光的時候,祝烽的心,也是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