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父皇,也是用這個辦法,騙你,也讓你騙了天下人這么多年!”
祝烽坐在桌案前,沒有一點反應。
只是放在桌上的兩只手,用力的握緊,指關節都已掙得發白。
而玉公公站在旁邊,聽到這句話,臉色已經煞白,他下意識的想要往外走,去通知外面的鶴衣和許妙音,畢竟皇帝之前被逼得兇性大發,不得已使用了“太上忘情”讓他前塵盡忘的事,他跟在身邊,是都知道的。
事情的嚴重性,他也明白。
所以,他們也讓他注意到這一點。
若祝烽再有之前的狀況發生,就要立刻通知皇后和鶴衣,讓他們進來阻止。
可就在他剛要移動的時候,祝烽突然沉聲道:“哪里都不準去!”
玉公公一驚:“皇上!”
祝烽卻不看他,更不再理他,只目光陰沉的盯著祝煊。
“你說,父皇用這種方法騙我,也騙了天下人。”
“到底騙了什么?”
這一回,祝煊自己沉默了下來。
他的臉上,竟然也浮現出了一絲茫然,或者說一絲淡淡的哀傷。
他已經是寧王,心機城府深不可測,在任何時候都喜怒不形于色,甚至,慣常用他的笑容來掩飾心中所思,但這一刻,他臉上的表情,眼中的神情,卻是非常真實的。
好像,一個寂寞的孩子。
捕捉到這一瞬間的祝烽眉頭都擰了起來,他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了。
而在沉默了許久之后,祝煊再度抬起頭來看向他,臉上又恢復了之前那種不羈的,對一切都已經毫不在乎的冷笑。
一字一字說道:“先陳皇后,無所出。”
這一句話,因為受了傷,其實他說得并不大聲。
甚至,他的聲音也有些異樣的沙啞。
可是,卻有一種震耳欲聾的感覺,甚至,仿佛整個御書房都被震得動蕩了起來。
祝烽原本握成拳頭放在桌上的兩只手下意識的抓住了桌沿。
好像,連坐,都坐不穩了。
他不敢置信的看向祝煊,道:“你說什么?”
“我說,”祝煊說道:“我們的‘母后’,先陳皇后,其實,一個兒子都沒有。”
祝烽看著他的眼睛,呼吸全亂了。
難怪在說這句話的時候,連祝煊的神情也有了改變,因為這件事,不僅僅是跟他有關,是事關他們所有人。
可是——
祝烽擰著眉頭,沉聲說道:“這不可能!”
祝煊冷笑了一聲,說道:“我知道你不會相信,就連我,我一開始,也不相信。”
“是誰告訴你的!”
“我也不知道。”
“什么,你不知道?”祝烽覺得可笑,但這個時候,卻笑不出來,只盯著他:“連是誰告訴你的都不知道,你居然會相信這種鬼話?”
祝煊沉沉的說道:“我雖然不知道是誰告訴我的,但記錄下這件事的人,卻是我們的父皇!”
“什么!?”
祝煊說道:“當初,老七在邕州邊境被你抓起來之后,我就收到了一封密信。”
“信上說什么?”
“其實,信上什么都沒說,只附上了一頁很陳舊的記錄,卻是高皇帝登基之初的一段起居注。”
“什么?!”
祝烽大吃一驚。
起居注,那不用說了,是專門記錄帝王起居言行的,也就是說,宮中一些不可告人的秘辛,都會在那上面有所記錄。
哪怕不是詳盡的記錄,也會留有痕跡。
祝烽的呼吸緊繃了起來:“上面寫了什么?”
祝煊看著他,又好像是看著自己,慢慢說道:“我們的幕后——先陳皇后,因為膝下無子,在后宮中非常的孤寂,高皇帝便將后宮數個妃子所生的孩子都一一奪過來,記在了她的名下,作為她的孩子,而她,也一直悉心的教養這些孩子。”
祝烽只覺得頭腦一陣混亂。
過了許久,他伸手捂著頭,咬牙道:“你也是——”
“不錯。”
“那封密信上寫得很清楚,我們兄弟幾個,都并非皇后所出。”
祝烽咬著牙,一字一字的道:“那你們跟朕,不是一樣嗎?”
“你又憑什么說,朕不是你的親兄弟?”
祝煊冷笑道:“我們雖然都不是先陳皇后所出,但我們從小都是在宮中長大,所以我很清楚的知道,我是高皇帝之子,只是,我們的母親,可能是不知道哪一個嬪妃,被逼不能與我們相認。”
“但,唯有你!”
“我,朕怎么了?”
“你根本不是在宮中長大的。”
“你說什么?”
祝煊說道:“你根本不是在宮中長大,你是突然出現在皇宮當中,就被當做了皇子。”
祝烽僵住了。
他沉默了許久,突然冷笑了起來,說道:“這,又是那個什么所謂的‘起居注’上寫的?就是這個東西騙了你?”
“不,”祝煊清清楚楚的說道:“并不是起居注上所寫,也沒有人騙我。”
“這件事,是我自己記起的。”
“什么?”
祝煊看向他,目光刻毒,道:“皇兄,我的好皇兄,我們幾個兄弟,都是在宮中長大,從小就在一起。但因為這種事根本沒有人在意,所以過去了,我也沒有再去想過。”
“可那封信,那一頁起居注卻讓我想起了。”
“你,你出現在皇宮的時候,已經十歲了!”
“什么?!”
祝烽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坐在椅子里,一瞬間,感覺到天旋地轉,好像整個御書房都變成了一個漩渦,而自己,連同那一張椅子,就在漩渦的中央,被吸了進去。
霎時間,天昏地暗。
不知過了多久,祝烽才勉強回過神,但腦海里仿佛已經被那漩渦下的黑洞吸得一片空白,什么都沒有,只憑著直覺問道:“我,我出現在皇宮中,已經十歲了?我怎么——”
“你怎么不記得?”
祝煊道:“還用問嗎?”
正是因為高皇帝當年第一次使用了太上忘情,讓他前塵盡忘,而他也就順理成章的接受了自己醒來之后,所面對的一切。
可是,周遭的人,卻沒有忘記。
祝煊陰沉的冷笑著:“你知道,我為什么會相信船上的人嗎?”
“為什么?”
“因為他們,就知道這件事,而且還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