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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8:職業跑腿人——周徐紡

  周一,微雨綿綿,冬風里夾著水霧,濕漉漉的,有些刺骨,寒流連續了幾天,這冬天,要到了。

  七點半,新聞聯播結束。

  八點,唐穎收拾好東西,去敲了隔壁休息室的門。

  “請進。”

  大概因為職業的關系,她首先注意的總是聲音,整個電視臺,就數他嗓音好了。

  唐穎推開門,沒有貿然進去,站在門口:“師兄,我送您。”

  她的師兄,周清讓,電視臺唯一一個只用了不到三年時間,就坐上新聞聯播主持臺的人。

  他已經換下了西裝,穿著厚重的大衣,端坐在輪椅上:“不用了。”

  窗外萬家燈火,他身上,卻總是沒有一絲人間煙火氣。

  他生得很俊雅,像古畫里的人,不著繽紛的筆墨,只是寡淡的水墨丹青,卻繪得精致濃重。

  他年歲不輕了,眼角有很淡的細紋,不愛笑,也不愛說話,總是獨來獨往。他脾氣很好,很溫和,但除工作之外,他與誰都不熟稔。

  他腿腳不好,左腿截肢,三年前裝了假肢,右腿動過手術,鋼釘還沒有取出來,很少會站立。

  他坐輪椅,卻從來不麻煩別人,在輪椅上,他放了一副拐杖,很少有人見過他拄拐杖的樣子。

  唐穎見過,他彎著腰,吃力地拄著拐杖,一步一步,走得很慢很慢。

  “我送您吧,”她終是不放心,拂了拂耳邊的發,“外面下了雨,路滑。”

  他只是搖了搖頭,沒有說別的。

  要經歷怎樣的跌跌撞撞,才會這樣心如止水。唐穎在門口站了許久才離開,再見到他,是在電視臺的門口。

  他的輪椅停在臺階上面,門衛上前問他要不要幫忙,他拒絕了,拿起了放在輪椅上的拐杖,撐著腿艱難地站起來,只拄了一根拐杖,用另一只手去抬輪椅,一階一階搬下臺階,因為吃力,手背的青筋隱隱凸起。

  路燈落在濕漉漉的地面,將人影磨平了棱角,霧蒙蒙的,水蒙蒙的。

  他的住處離電視臺不遠,他放好輪椅,坐下,緩緩推動,路程是不遠,只是回家的路上有一段上坡的路,夜里下了雨,路面滑,坡面上了一半,輪椅就往后滑。

  一只手從后面抵住了下滑的輪椅。

  周清讓回頭,逆光里,看不清對方的臉,只見得清她穿著黑色的衣服。

  “謝謝。”他說。

  她幫他把輪椅推上坡頂:“不用謝。”

  是年輕的女孩子。

  他又道了謝,手抓在輪環后部,推動離開。

  就是他啊。

  周徐紡在原地站了許久,才把無線耳機戴上:“幫我切斷海棠灣的監控。”

  耳機里是人工合成的聲音,機械、利索:“你要做什么?”

  她答非所問:“他腿很不好。”

  隔著數十米的距離,她跟在周清讓的后面,邊走著,邊把背包里的外套、帽子、口罩一樣一樣戴上。

  “他腿不好,我得管到底。”

  霜降沒有多問:“我知道了。”

  不到半分鐘,周徐紡的耳機里再度傳來霜降合成的人工聲音:“海棠灣離電視臺只有八百米,沿路的攝像頭有四個,我發了干擾,你有五分鐘時間。”

  “嗯。”

  她壓了壓鴨舌帽,一躍至屋頂。

  因為路滑,平時十分鐘的路程,周清讓用了二十分鐘。

  守夜的門衛老紀在小區外面抽煙,看見人后,把煙掐滅了:“周先生回來了。”

  周清讓頷首。

  老紀六十多,上半年剛從制藥廠畢業:“保安室有您的快遞,要本人過去簽收。”

  “謝謝。”

  “我推您過去吧。”

  他沒有拒絕:“麻煩了。”

  “客氣什么。”

  周徐紡站在馬路對面,看著輪椅進了小區。

  “徐紡,有情況。”

  周徐紡抬頭看了看小區圍欄的高度。

  耳機里,霜降說:“海棠灣正門以北三十米有兩伙人,其中一伙是天星的人,還有一伙人身份暫時不明,九棟所有的電梯口和安全通道都有人。”

  周清讓就住在九棟。

  她們才剛把東西送過來,就有人找上門了。

  “怎么辦?”霜降問周徐紡的意思。

  她估計一下高度,往后退,彎腰一躍,跳過了圍欄:“沒辦法了。”她直起身,擦了擦手上的雨水,從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一副黑色的手套,“只能打人。”

  九棟一樓樓梯口。

  男人從門后出來:“小駱總,周清讓已經上去了。”

  地上的影子健壯,男人穿著黑西裝,國字臉,眼窩很深。

  耳機里,是女人的聲音:“別打草驚蛇,先確認一下東西在不在他手里。”

  “明白。”眼前,一道暗影閃過,男人立馬回頭,“什么人?!”

  后面什么人都沒有,也沒有聲音,這一層的聲控燈被做了手腳,只有負一樓的光漏過來,昏昏暗暗的。

  “怎么了?”

  “沒什——”

  男人話還沒說完,脖子被掐住了,他猛一抬頭,瞳孔驟縮:“你、你、是…”

  對方戴著口罩,臉不過男人的巴掌大小,腳下是一雙鞋碼很小的帆布鞋。

  是個女人。

  她什么時候到他面前的?

  男人欲張嘴,抵在脖子上的那只手就加了一分力道,她扯掉他的無線耳機,對著里面留了一句話:“不管你是誰,別再來找周請讓麻煩。”

  說完,耳機被她摔到地上,一腳踩碎,然后她抬頭,松了手。

  男人往后趔趄了兩步,摸了摸脖子:“你是什么人?”

  什么人?

  她的黑色外套上,手臂的位置,刺了一個字母——Z。

  男人瞠目結舌:“你是、是…”

  她后退了一步,縱身一躍,左腳尖抵墻,右腿劈向男人頸側,稍稍一壓,人便倒在了地上。

  他眼一翻,暈了過去。

  周徐紡正了正帽子,上了二樓。

  海棠灣對面的路邊上,停了好幾輛車,最前頭是一輛賓利,黑色的,車窗開著,副駕駛上的男人在接電話。

  他語氣很恭敬:“小駱總。”

  駱家老爺子這些年身子不大好,長子昏庸,次子已逝,駱家暫由長孫女駱青和掌管,旗下公司上下都稱她一聲小駱總。

  “韓秘書。”

  “您說。”

  “東西若是拿不到,知道下一步怎么做嗎?”

  韓封是駱青和的秘書,跟了她有三年,對她的心思也琢磨得清楚:“知道。”

  “別再出差錯了,后果很嚴重。”

  “是。”

  駱青和那邊掛了電話。

  韓封戴上耳機,喊了幾聲,半晌都沒人回應,他下了車,看見地下停車場的出口跑出來一個人,神色慌張。

  是他派出去的人。

  韓封走過去:“怎么回事?”

  男人滿頭大汗,丟魂落魄似的四處張望,口齒也不清,哆嗦著說:“那個…那個女的一眨眼,一眨眼就上樓了,像、像像像女鬼。”

  女鬼?

  韓封冷笑,一腳踹在男人的小腿上:“蠢貨,這么多人都搞不定一個瘸子。”他回頭,吩咐幾輛車上的人,“你們幾個都進去,不管用什么法子,一定要把東西弄到手。”

  他話剛說完,路燈桿后面走出來個人。

  “什么東西啊?”

  韓封抬頭,愣了一下:“喬少。”

  喬家的公子,喬南楚。

  雨下得小,他也不撐傘,靠著路燈,頭發落了一層水霧,眉眼生得風流:“認得我啊。”

  喬家老爺子最喜歡的一個孫子,帝都誰不認得。

  “既然認得我,應該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吧?”自顧自地說完,也不等回答,他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程sir,這里有幾個人很可疑,你過來一趟。”

  喬家,光是當警察,就有一大票。

  韓封依舊面不改色,倒鎮定:“喬少這是什么意思?”

  “我發小江織,認得吧。”他指著不遠處的一輛車,“他剛剛被偷了一塊一千二百萬的手表,正抓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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