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年,隨著漁場效益一年比一年好,嘲笑他的聲音倒是消失了,可又多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傳聞,還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好事者,跑到她跟前嚼舌根,說哪家的寡婦經常出沒漁場、提醒她看牢自家男人啦;又說外來客商邀請她男人去縣里大酒店吃飯喝酒,其實是在叫“小姐”做不正當的事…
林林總總的聲音傳到徐秀媛耳朵里,初時她當然生氣啊,男人一回來就質問,結果這憨子倒比她還委屈:
“漁場來來往往的進貨商夠多的了,還要經常應付電視臺記者,忙得我連出海的時間都沒有,那些零買的婦女磨嘰得要命,只稱半斤、八兩的雜魚、小蝦,還非得我給她們挑,我哪來那么多時間?煩啊煩死!要不是看在同個村的,這點生意真心不想做…外來客商請吃飯?我哪里想去?還不是他們硬拉我去的,結果吃到一半,進來幾個妖里妖氣的服務員,倒個酒、添個茶都站不穩,這么大個人了,還沒我們家壯壯能干…那么氣派的酒店,招的服務員卻是這幅德行,我看遲早要完…”
徐秀媛那天笑了一整夜,積了一肚皮的火氣,在他滿腹委屈的抱怨下咻地癟了。
打那之后,她把旁人的流言蜚語拋到了腦后。
當然,她也沒大意,客棧不忙的時候,會去漁場轉轉,天熱時給男人送涼茶、綠豆湯;天冷時給男人泡姜湯、送棉袍。每次看到他受寵若驚的眼神,她就不由得好笑。
再沒有比夫妻同心同德的感覺更美好的了。
林國棟喝高了,話比平時來得多多了,一路上盡聽到他的叨咕聲。
“好了好了,鐵軍回來了,往后有的是時間喝酒。現在別拽著他說不停了,鐵軍也要回去休息,你給我消停點!”
徐秀媛佯裝生氣地揪起男人的耳朵,拎著他回了自己房間。
他們倆口子的臥室在一樓最東間,陸夫人倆口子的房間在一樓最西間,一樓一共四個房間,還有兩間套房空著。原本是給老爺子和他的保鏢留的,不過幾位老爺子喜歡住一起,何況年紀大了覺短,早晨不到五點就起了,怕影響小年輕休息,愣要單獨住,就給他們在后排挑了一棟二層小洋樓,老爺子們住一樓,保鏢們住二樓。
徐鐵軍回來后,徐隨珠就把這兩間空著的套房收拾了出來。因為小包子想跟他外公一道睡。
可一來小包子的睡相不太好,經常是睡著睡著就橫過來了,早上醒來,經常是腦袋懸在床沿、腳丫子擱在莊毅肚子上;二來,她爹剛回到家鄉,難免有些不適應,因此沒同意兒子的提議,最多允許他們睡到外公的隔壁。
于是,小包子拉著莊毅,從二樓搬到了一樓。
徐隨珠午飯前后忙的就是這個事。除了給她爹布置了一間極為舒適的臥室,還找工人扛了一張一米五的大床下來,兩張大床并一起靠墻放,小包子睡里側、莊毅睡外側,這樣就不會摔下來了。
此刻,小包子洗漱完畢,穿著寬松透氣的細棉布睡衣、睡褲,在二合一的大床上蹦啊蹦,還一個勁地攛掇他毅哥蹦床。
莊毅:…
他這么大個子,一蹦不怕把床板蹦壞嗎?
只好說:“我去看看外公。”
“外公外公!你洗好澡澡了嗎?”小包子蹦著床喊。
“洗好了。”徐鐵軍擦著濕漉漉的頭發,倚在門口看活潑可愛的外孫在床上學青蛙跳,“晚上你們倆兄弟自己睡?”
在游艇上的時候,倆孩子睡一間,他倒不意外。因為游艇上的房間相對逼仄,可家里的臥室這么寬敞,大床旁放一張小床綽綽有余,居然也放任倆孩子獨立睡?
“是啊外公,我從小就跟毅哥睡。”小包子邊蹦邊說,“我爸說,纏著爸爸媽媽睡的孩子長不大!”
徐鐵軍心下了然:那估計是女婿想獨占閨女的措辭吧?
回想一路上,和女兒形影不離的女婿,不禁有些同情外孫:有個那樣黏老婆的爹,當孩子的苦了。
好在以前有莊毅,以后嘛,有他這個外公。
“來,想不想聽外公講故事?”
“想!”
“想!”
“我也要聽!”
壯壯噠噠地從樓上沖下來。
于是,徐鐵軍坐在外孫房間的地板上,給床上并排躺好的仨孩子講起孫悟空三打白骨精的故事。這還是他小時候從說書攤上聽來的。
“外公,”小包子改躺為趴,雙手托著腮幫子,看著床邊席地而坐的外公,小聲打商量,“小昱不想聽孫悟空打妖怪的故事。”
“哦?那小昱想聽什么?”徐鐵軍含笑問。
“小昱想聽叢林冒險!”
“叢林冒險?”這類故事他可不會講。
“就是外公的冒險故事啦!”小包子眨著萌萌的大眼睛,在月光下炯炯有神。
徐鐵軍失笑:“外公的故事?不是在游艇上給你們講過好多遍了嗎?”
“小昱還想聽!”
小包子打了個滾,腳丫子碰到了旁邊的莊毅。莊毅雙手一攏,抱住他調皮的腳丫,無奈地說,“別鬧,乖乖聽故事。”
徐鐵軍就一邊回憶一邊講給孩子們聽。
不時收獲仨只小家伙時而驚奇、時而崇拜的語氣詞,小包子尤其給面子,不時低呼:“哇!外公好勇敢!”、“外公好厲害!”、“外公…”
漸漸的,徐鐵軍竟然不覺得過去十二年是一場災難,反而更像是一種難得的收獲。
假如沒出意外,哪里會有如此曲折、生動的冒險經歷?想講也講不出來!
“外公?”小包子見他外公講著講著不吱聲了,抬起頭看過來。
徐鐵軍回過神,食指豎到唇上:“噓!你壯壯哥睡著了,外公講小聲點。你和小毅也快睡,不然明天早上起不來咯!”
“對哦!爸讓我們明天早上老時間到沙灘集合,要教我們打一種新式的拳,外公你想學嗎?”
“好,外公陪你們一起學。”
“太好了!”小包子說完,復又躺下。
徐鐵軍刻意放輕的聲音,像一首安心的催眠曲,漸漸把孩子們送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