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5章 心魔
風尸爺的技能在流血飄櫓的戰場上用出來，實屬逆天。原本洪水般涌入的妖軍，前進之勢戛然而止，除非大妖開路，其他前鋒甚至被堵了回去。
人類見狀信心大振，迅速扔掉驚訝和恐懼，全力反擊。修行者當中亦有諸多人杰，直打得漫天神通飛舞，石螳蛛這樣的巨妖進城之后因為身型龐大，反而沒有多少轉捩發揮的余地。
兩邊斗在一起，居然好像勢均力敵。
無數人類吶喊著：“趕出去，把妖怪趕出去！”
又有幾支隊伍沖向東城門，試圖修復陣法，補起城墻。
對普通人類來說，城門破了就是破了，沒個三四天的工夫補不好。可修行者到底有神通在手，能玩出的花樣也多。只要截斷涌入的妖軍，說不定真被他們臨時補好了城墻、修好了陣法，那么進入城內的妖族前鋒部隊，可就是被關起門來挨打的狗！
畢竟是元老會的大長老，有兩把刷子。
望著熙熙攘攘沖過來的活死人大軍，妖帝過云冷笑兩聲捏緊拳頭，口中念念有辭。
周圍妖怪身上紅光愈甚。
這是他的天賦，英勇鼓舞。光環籠罩范圍內，能使眾妖戰力提升，痛感下降。
然而這還不是重點。
過云身上電光大作，突然矮身，一拳狠狠砸地。
“轟”一聲巨響。
無形的力場突然爆開，沖擊波在雷霆電光的帶領下推向四面八方。
以他為中心，方圓三十丈（一百米）內所有物體都被擊飛！
無論是人類還是亡尸，在這瞬間都被狂暴的雷霆之力碾過身軀，連一聲哀嚎都發不出來，落地時就化為焦炭！
千歲閉目，心情激蕩。
等她再睜眼時，水面果然已經切換光景，主角變作了一棵參天巨木。
枝繁葉茂，巍峨壯麗。
這棵樹，她就很熟悉了，所有阿修羅都很熟悉——
多識之樹。
所有阿修羅都生于多識之樹，并受大樹結界庇護、限制，近成年時才會被放出來，真正接受修羅道的紅塵洗煉。
水中畫面的指向性，格外明確。
千歲忽然冷笑，袖中短刃劃過水波，將畫面完全打散。
“誰在這里故弄玄虛！”她厲聲叱喝，“千紅夫人，出來！”
目前千紅山莊與洪荒之間的時空通道還開著，她施用的法術只是趁機借道兒，最終還要循人家現成的大路進入洪荒，這才能事半功倍。所以，千紅夫人有可能感知她的行動。
這位千紅山莊之主，是不是特地趕來阻止她？
空間靜悄悄地，無人應答，連個回聲都沒有。
水面的波紋也很快蕩平，倒映出她的輪廓。
千歲正要起身，目光掃過水面，突然就凝住了。
她居然看見，水中的倒影自顧自抬起手指，掠過鬢發。
這倒影可不是她！
阿修羅不驚反笑，當然是冷笑：“終于露頭了。你是誰？”
“我？”一個女聲在這片空間回蕩，輕飄飄、慢悠悠，聲線與她如出一轍，“我是你的心魔呀。”
“想當我的心魔，就憑你？”千歲忍不住嗤了一聲，“你怎么不照照鏡子？”
“照過了呀，我也看不清自己。”倒影和她同樣身著紅衣，發型、姿勢都毫無二致，只是臉面隱在陰影里，怎么也看不清。“除了我，誰能洞徹你的前塵過往？除了我，誰能知道你經歷的夢境？”
千歲瞇起眼：“你是嘉寶善？”
也不知怎地，方才居然沒發現倒影不是她本人。但她再多看兩眼，發現倒影烏發如墨，只在髻上多了個小小的金魚形掛飾。
“我就是你。”倒影幽幽道，“嘉寶善根本不知道你做過什么夢，只有自己最了解自己。你好好想一想，為什么他在天狼谷為你激發的‘噩夢’看起來毫不相關？”
“姚姚轉生為你，記不清前塵舊事，而驍的命格被徹底融合，卻還保留有一絲記憶，逃過了輪回的洗禮。”倒影侃侃而談，“嘉寶善的夢境，不過激發你心底最深處的記憶罷了，別人偽造不來。”
“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況乎前塵？”千歲心中有千回百轉，但起伏只在一瞬間。而后，她又鎮定下來。
她是千歲，不是姚姚。
“跨越時空壁壘，這里就是虛無，也只該在彈指一揮間，怎會有所謂心魔跑出來？”她正色道，“你到底什么來路，敢在我面前裝神弄鬼！”
“好極，看來千紅夫人的學識你已經掌握了大半。”心魔低低一笑，“瞬間即永恒，除了你自己，誰能將剎那拖長？”
千紅夫人將畢生學識都“輸”給了千歲，這事兒應該再沒第三個人知道。
千歲還是不信，但她輕吸一口氣，決定暫不糾結這個問題：“即便你是心魔，偏在這時候跑出來作甚？”
“驍答應過你，只要時機合適，就會點破因果，讓你明白來龍去脈。”倒影的聲音溫和，“我只不過代它履約。”
“時機？”千歲抓住了關鍵，“為什么眼下就時機合適了？”
“因為，你還有選擇。”
心魔話音剛落，千歲就感受到了光。
前方十丈處突然多了一道門，有光自門縫透進來。
琉璃燈忽然往后一飄。
千歲再回頭，發現來路上也多了道門，一模一樣。
“一旦你往前走，走出了那道門，就不能回頭了。”心魔的聲音異常懇切，“回去吧。”
千歲側了側頭：“你攔得住我？”
“攔不住。”心魔一聲嘆息，“但你心底明白，預言就要成真。”
千歲佇立不語。
“我知道你的恐懼、不甘和擔憂。”心魔慢慢道，“這些情緒在你心頭盤旋多時，否則我也不會出現。”
阿修羅反問一句：“你知道？”
“當然了，我就是你，豈有不知之理？”心魔失笑，“與驍的命格融合，令你的神魂變得堅強淡漠。但你還活著，就有本能。”
活物對于死亡，本能地排斥和恐懼。就算是千歲，就算是阿修羅，又怎么能夠避免？
慷慨赴死的勇氣，世間幾人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