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在戰場上,他的聲音還是遠遠傳開,敵我雙方都能聽聞。
邊上的同伴嚇得心肝兒都是一顫:“你干什么,找死嗎!”
他是怕全場妖怪聽不見這里有靈石嗎?
“找活!”這人卻答道,“這是我們唯一活路!”
此時石螳蛛終于轉過身來。
它個頭太大,在林地中轉身不易,一晃腿就是摧枯拉朽。不過調整好方向后,它又蜷縮腿腳,準備再一次翻滾。
眼見這一幕,修行者們呼吸都頓住。
不跳車會被碾死,跳了車會被妖怪分尸。左右都是死路一條,他們好生為難呀。
重傀“幽勝”卻轉過頭來,看了馬車一眼。
先前發力吶喊那人正好撩開車頂幕布,于是有紫色的靈光透出。
那光芒溫馨純凈,正是最上等的靈石才有的色澤。
這一車運氣不錯,直到此時仍然滿載,一顆靈石都沒掉出來。
它這一眼就很有靈性,旁人甚至能看出它的猶豫。
眼見石螳蛛再次襲來,“幽勝”一爪將車前妖怪掃開,自己低頭叼起這輛大車,忽然高高躍起!
它以敏捷見長,腳邊的妖怪還沒反應過來,它就已經彈跳開去。
身高腿長的優勢體現出來了,“幽勝”連續十幾次起落,就追上了前隊!
車上的修行者哪怕被晃得暈乎乎地,也忍不住歡呼出聲。
得救了!
“幽勝”特地奔到前隊中段,才將馬車放了下來。
眾人大口大口喘氣,都是死里逃生。
此時再遠眺后隊,只見石螳蛛巨球又一次翻滾,連軋三輛大車!
又過幾息,最后一輛馬車也被推翻,消失在莽莽妖潮之中。
親眼見證這一幕,幸存者臉上的笑容剛泛起就消失了。
那可是好幾百人,一轉眼就葬身妖腹,連救命都來不及呼喊。
這時再去解救,也沒有意義了。
這輛大車被放去中段,周圍的修行者立刻趕過來,團團護住。
有個高階修行者拍了拍吶喊那人的肩膀,大贊一聲:“干得好!”
方才險象環生,“幽勝”的傀儡師斷不會放自己繼續身陷險境,多半要操縱重傀帶自個兒離開。這人發力大喊,就是提醒傀儡師全車的重要性。
靈石是他們此行目的,“幽勝”就算救不了后隊,至少也要挽回一些靈石,以免失職。
事后復盤這些都容易,可是危急關頭就能想通想透的,算是臨場應變的人才了。
這人笑了笑,就聽高階修行者又道:“你就留在車上吧。”
“是。”
這人自然就是燕三郎。
留車而不用下地,那活到最后的希望就暴漲不止一倍。
此時蒙犽又被攙入車廂,外頭卻守著十來個修行者,一個比一個道行更高,也一個比一個警惕。
遠處,石螳蛛消滅掉最后一輛大車,就往這個方向趕來。
后隊舍命拖延敵方,也就到這里為止了。
現在,搶運隊還剩五車靈石,一千多人。
他們要面對汪洋一般的敵人。
哪怕有兩頭重傀護法,前路依舊很不樂觀。
距離綠洲只有一里半了,不知這里有多少人能活著回城。
不過就在這時,遠處響起了嘹亮的號角聲。
連響三聲。
那是用金甲牛的獨角制成的號角,聲音渾圓悠遠,就算是普通人吹響,也能傳到五里開外。
“援軍,是援軍來了!”隊伍立刻躁動,人人精神大振。
是呵,他們快到家了。
也就十幾息后,前方林地沖出黑壓壓大隊人馬,繞過搶運車隊,直撲追來的敵軍。
與搶運車隊不同,他們隨軍攜來神通加持過的重型武器,也稱“玄武”,比如其中幾尊冥靈大炮,有攻城掠地之能,打進妖怪堆里就是一炸炸一窩,效果十分亮眼。
此時又有四騎沖來,正是貝長老率三名弟子返回。
他以身為餌,才引開妖將紅虺,卻不料妖軍里還有石螳蛛潛藏地底,險些就把搶運隊一鍋端了。
貝長老滿身濺泥,胡須上還粘著撮木屑,看起來有些狼狽。他帶出去六名弟子,卻只有一半隨返。
誘餌不止他一個哪。
雙軍匯合,聲勢大增,終于可以穩扎穩打。
紅虺也回來了,但妖軍見吞吃搶運隊不成,已沒了先前的急迫,只是刻意減損修行者隊伍的戰力。
這些人類每多死一個,日后綠洲里的抵御勢力就減弱一分。
一路血戰。
日出的第一縷光照在綠洲時,修行者的隊伍終于趕了回來。
眼見人類紛紛入關,妖軍才悻悻而返。
也就小半刻鐘,城前又恢復了平靜,只余一地狼藉。
城內,修行者精筋力盡。
燕三郎靠坐在大車邊上,也覺手酸腿軟,好像尾指都抬不起來。
這是體力真力的雙重透支。
烈木和杜尋也靠了過來,一p股坐到他身邊,兩人都是面色蒼白,汗濕重衫。
“揀回一條命啊!”杜尋喃喃道,“我還以為這次又是死定了!”
又?燕三郎看他一眼,這家伙修為平平,比他和烈木都弱,走一趟礦區來回卻能毫發無損,是奇跡么?
烈木也在喘息,沒有搭話。
他肩上血肉模糊,傷口再偏移一點就傷到動脈了。
燕三郎知道這人戰斗本能強大,連他都傷成這樣,方才能從西礦區安全撤回的人都是命大:“你的傷…”
“我來處理!”杜尋自告奮勇,不顧自己手抖去掏藥物。
修為不咋樣,倒是很會做人。
洪荒修行者研制出來的丹藥最初繁多,但流傳至今只剩幾樣了,可樣樣效果都很突出。杜尋拿出來的藥叫作“小靈丹”,名字平平無奇,但對付外傷有奇效。像烈木這樣傷可見骨,只要沒附加詛咒或者毒、病,搗爛小靈丹外敷兩粒,只須三五個時辰也就痊愈了。
這個時代,人類囿于殘酷的環境,時常面臨激烈戰斗。倘若沒有這些靈藥加持,他們或許早就消亡。
藥物敷上,清涼感襲來,疼痛都減掉了一大半。烈木長吁一口氣,向他點頭致謝,才問燕三郎:“得手沒?”
他們都知道燕三郎方才要趁亂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