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在園子邊上,窗外是園林花卉。”劉宗瑀想了想,“那天我特意去看,窗子底下就是一大片百合,這季節開得很旺。”
“花粉過激。令千金沒這毛病吧?”
劉宗瑀搖頭。
“就從這里下手。”龐淵擊掌,“薛由吃飯喜歡什么口味?”
“辣。”
午后,劉宗瑀給劫匪和女兒送犯。
薛由疑心病很重,指定飯食只能由劉宗瑀親自來送,不讓任何下人靠近;當然,一大一小產生的夜香也要由劉大會長親手端出去才行。
他敲門三聲,薛由放他進來,還探頭屋外看了看,沒人。
天熱,飯菜只用托盤裝著,沒放食盒保溫,因此一端進來就滿屋飄香。
這可是一大海碗的椒麻魚片,一指寬的紅油里頭飄著白生生的魚肉和鴨貨,又香、又油、又麻的氣味瞬間占領全場。
相形之下,其他幾味小涼菜的份量就不夠看了,眾星拱月一樣將它圍在中間。
薛由看得直咽口水。
他喜辣,偏偏肩傷未愈,這幾天的伙食又都很清淡,一見椒麻魚片,恨不得大塊朵頤。
但他依然警覺,見劉宗瑀后退到門邊,才指著小悅道“來,吃。”
過去這些天都是這個程序,小姑娘乖乖上前端起飯碗、舉箸吃菜。
她是大家閨秀出身,小小年紀舉止文雅秀氣。劉宗瑀每次見了都覺心酸,低聲道“悅兒多吃一點,你都瘦了。”
他怕餓著女兒,每餐的份量都夠三個成年人吃的。
薛由夸他“你家的伙食可真不錯。”
自個兒還真選了個好地方。要是逃去別家,指不定饑一頓飽一頓,哪像在劉府吃香喝辣?
劉宗瑀冷冷道“你若還有一點良心,就放了我女兒!”
薛由一咧嘴“你放心,我臨走前一定放。”
劉宗瑀哼了一聲,全然不信。
他在本地立足多年,深知黃龍幫在千渡城的信譽一直談不上太好。就算后頭青云宗接管了千渡城,黃龍幫也一定沒有好果子吃,薛由還是要亡命天涯。
既如此,這人不會放過他的女兒。眼下不過是還要在劉宗瑀這里避難,才誑他安心。
薛由又問“這幾天外頭局勢如何?”
“一邊打仗,顏城主一邊和對方談條件。”說罷,劉宗瑀就將大致情況與他聽,力圖分他的心。
薛由大笑“顏慶那無恥老兒,這回踢到鐵板了。”
劉宗瑀看著他“你希望哪一邊獲勝?”
“哪一邊我也不喜歡。”薛由聳了聳肩,“非要說一個,那就青云宗吧。”
劉宗瑀微微一笑“不給你的老東家賣命了?”
“他不仁,莫怪我不義。”
劉宗瑀長長嘆了口氣“把我女兒放了吧。我給你找個地方住,再供你三頓吃喝,直到封城結束。絕不食言。”
薛由哈哈一笑“那與現在有何不同?”
看他現在,還不是要住有住、要吃有吃,三頓有人伺候,吃喝拉撒不愁?
他揶揄道“劉會長,你覺得我現在還能信誰?”話里很有幾分蒼涼。
黃龍幫替顏慶干過多少見不得人的事兒?結果說翻臉就翻臉,棄黃龍幫如敝履還要踩一腳。
為這奸人賣命,太不值當也!
劉宗瑀不吭聲了。
他二人對話中,小悅早就停箸不食。
她飯量小,又對麻辣興趣不大,這時就喝了兩口水,退到一邊去。
按理說,薛由要觀察她兩刻鐘才吃飯,但椒麻魚片的香氣充斥室內,他也不知咽了幾次口水,一刻多鐘后就忍不住抬箸。
劉宗瑀家的廚子,手藝果然了得。這魚片進口即化,雖然紅油看著嚇人,但其實不算多辣,但麻椒子卻放了不少,也難怪小悅沒吃幾口。
薛由吃上就停不下來。這種食物催熱催汗,不一會兒他額上微汗,鼻頭也紅了,又有點兒堵。
他用力吸了吸鼻子,繼續吃。
這么吸個三、四次,薛由的動作突然頓住,而后——
“啊啾!”
他開始猛烈地、難以自控地打噴嚏!
一個,兩個…
沒有停下來的趨勢。
薛由也很警覺。自己這癥狀不像油辣熏鼻,反而更像是過敏反應!
他對粉塵過激。
可是屋子門窗緊閉,窗外的花粉也進不來,為什么他噴嚏停不下來?
他立覺不妙,第一反應就是伸手去抓縮在墻角的小悅。
人質在手,劉宗瑀才翻不起幺蛾子。
但劉宗瑀的動作快得出奇,抓起矮桌上的海碗,就朝劉宗瑀臉上潑去!
廚子可是做了滿滿一碗魚片,連湯帶肉。現在肉幾乎被撈盡,可是湯還在。
油汪汪、紅辣辣的湯。
薛由正好又一個噴嚏打出來,鼻子不可自控地皺起,眼睛不可自控地瞇起,居然就沒躲過去,被紅油湯潑了一臉!
湯里的芽菜、辣子,全掛在他臉上了,把他燙得大叫一聲。
與此同時,邊上喀啦一聲木頭脆響,有什么東西被砸碎了。
薛由剛把臉上的東西撥開,卻發現另一手抓空。
小悅不在方才的位置。
而后,眼前勁風來襲。
十余息后,書房里就安靜下來。
龐淵刀鋒架在薛由脖子上,冷靜道“薛副會長別動,否則人頭不保。”
薛由果然不敢動。額頭上的紅油淌進眼,辣得他痛不可遏,但又不敢抬手揉眼。
龐淵轉到他背后,亮出另一把長劍,突然挑斷了他的腳筋!
薛由“啊”地一聲大叫,痛得滿地打滾。
龐淵立定,問劉宗瑀“劉會長要他生,還是要他死?”
劉宗瑀已經將女兒抱到身邊,小聲安慰。這挑腳筋一幕太殘忍,他捂著女兒眼睛不讓看。
方才油辣潑出去時,一直埋伏在窗下的龐淵就破窗而入,飛快制伏薛由。
他是正宗玄門弟子,比起薛由這種半路出家的強上不知多少。又是以有心算無心,三下五除二就拿下對手,順利得令兩人都難以置信。
這廝真是紙老虎,一戳就破。
“留他一條命吧。”劉宗瑀一顆心還在狂跳,但終是沒狠起來,“想跟他算賬的人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