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小金邁著小短腿,一溜煙兒跟在商隊后頭去了。它的速度太快,路人只見一條漂亮的獅子狗對向沖來,有的存心想攔下捉走,可是手才剛伸出來,狗就從他身邊躥過去了,尾巴不偏不倚打在他虎口上。
“嗷!”這人痛得一聲大叫,虎口好像裂了!
燕三郎看著商隊和小金都消失在視野中,這才取了個有蓋子的水晶盅,讓店家打了半碗清水,撒進一點鹽巴。
而后,他將拔自小金后腦勺的鱗片扔進去。
說來奇特,這鱗片摸著厚重但入水不沉,輕飄飄浮在水面上,只晃動兩下,尖端就朝著北方指去。
無論燕三郎怎么搖晃水晶盅,它都指向北部,紋絲不動。
“有效。”他收起器皿,轉身就走。
這是千歲傳授給他的,追蹤小金最簡便的法子了。
盯梢這種事兒,還是交給碧水金睛獸更妥當,它的真身比獅虎不知強悍幾倍,野外才是它的主戰場。
燕三郎沒有返回邀景園,而是轉了個方向前往白川大道,半路上拐進一家首飾鋪子。
這鋪子歸燕記所有,是他名下產業。里面客人不少,都是娉婷女子,倚在柜邊的傅小義就很顯眼。
他生得俊俏,來來往往的大姑娘們明里暗里多看他兩眼,有大膽的還上去搭話。傅小義笑吟吟地,看起來很是受用。
不過燕三郎走進來后,他受到的關注立刻減了一大半。
傅小義一下站直了迎上前去:“少爺,那小子回到前頭莊家的別院里,沒再出來。”頓了頓又道,“這別院是莊家去年買下來的,只有春秋兩季來住。”
他身邊的胖矮男子走來,對燕三郎點頭哈腰,也喚一聲“少爺”,卻是畢恭畢敬。
燕三郎原以為這是首飾鋪子的掌柜,第二眼看著卻不太像了:“你是?”
“我是錢十六。”男子笑瞇瞇道,“在燕記錢莊的白川分號做事。霍先生說您可能用得著我,喚我在這里等您。”
傅小義在一邊解說:“錢十六在錢莊專做放貸生意,莊家二十多天前向燕記錢莊抵借了一萬七千兩銀子,對錢十六很客氣。”
燕三郎莞爾。霍東進可真是個人精,事先替他把能用上的人都找來了。
吩咐自家手下,他也不必客氣:“你跑一趟莊家,替我約莊東和吃茶,就說我還可以多借他一萬五千兩銀子。記著,我只約他一個人,現在、馬上。”
錢十六一點就透,出去辦事了。
燕三郎登上首飾鋪二樓,專供貴賓的雅席。
他在這里喝茶悠哉了兩刻鐘后,錢十六才返回,帶來令他滿意的回復:“少爺,莊東和約您晚間在珍寶樓會面。”
千歲笑了:“我還以為莊家不缺錢。”
“莊東和本不情愿,但是莊老頭一聽說我們還可以再放貸給他,推也把莊東和推出來了。”錢十六繼續道,“這個把月來糧價翻天覆地,不獨是莊家,許多糧商都虧得血本無歸。”
入夜,珍寶樓。
莊東和準時赴約,卻見燕三郎獨占珍寶樓最大的一個包間,眼前是美酒,身畔是美人,端的是少年得志、風頭正勁。
恰好和他的窘迫形成了鮮明對比。
莊東和心里一澀,真想掉頭就走,可是莊家還等著那一萬多兩銀子救急。
他只得摁下心頭不快,沖著燕三郎扯開一個笑容:“清樂伯好興致。”
燕三郎揮手讓伙計上菜,轉頭看到他臉色不好,不由得奇道:“延壽契約這等奇珍入手,怎么少東家不甚歡喜?”
這會兒已過飯點了,但清樂伯想吃什么能點不著?
莊東和心里暗罵一句,裝傻!這廝只用一萬五千兩銀子的放貸就能把他釣出來,會看不清莊家的窘境嗎?
一萬五千兩!放在平時,他這少東家都不當一回事。偏偏這個時候…
他嘆了口氣:“那契約,唉,與我莊家無關。”
千歲輕輕晃著杯中酒:“我們都瞧見少東家銀貨兩訖了,怎說無關?”莊東和的確跟著發賣師走去后臺,而后又由游龍局派人護送回家,顯然八十萬兩銀子交付無礙,至少首款是給出去了。
莊東和心道,果然他們要問起此事。
錢十六代主邀約,莊家就猜到燕三郎或為延壽契約而來,只是不明白原因。莊家家主交代莊東和,此事切莫攬到自己身上。
莊東和舉杯一飲而盡,才問千歲:“你們也對延壽契約感興趣?”眼前這一對兒都是年輕貌美,一時半會兒也用不上那張契約罷?
熱菜來了,伙計一道一道往桌上擺。燕三郎隨手夾了一箸松鼠魚,還是挑著好肉放到千歲碗中:“我們對買走契約的人感興趣。”
莊家有錢,但遠沒有那般豪橫。
話里有話,莊東和是明白人,一下就聽出來了。他呼出一口氣:“原來清樂伯也看出來了,我們不是真正的買家。”
“誰才是?”
“那人名為胡栗,中部的南五通錢莊就是他開的。”
燕三郎看了千歲一眼,見她挾著蝦仁吃得正開心,顯然不知道“南五通”是什么路數。平時他和李開良商議產業時,白貓一般蒙頭大睡。
南五通是衛國中部的錢莊,門店散布全國,為客人提供通存通兌和放貸服務,實力稱得上雄厚。
當然,利息可不低。
“下午坐在你身邊的藍衣人?”
“對,他就是胡栗。”莊東和緩緩道,“這些天,我家有些…”
莊家的男人們,已經十好幾天殫精竭慮、睡不安穩了。可自尊心讓他還是沒將后頭的“拮據”兩字說出來,“胡栗自行找上門,以二十萬兩銀子為酬,要我們替他在游龍局的發賣會上拿下延壽契約。”
千歲笑了:“你今天在游龍局可沒少得罪人。”肖家人看莊東和的眼神,嘖嘖,又怒又疑啊。
“我們何嘗不知?”莊東和澀聲道,“可是…”
燕三郎明白了:“你們舉債購糧了?”
莊東和抿著嘴,緩緩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