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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二黑帶著眾人又往林子里走了好一會兒,才指著正前方一棵大樹道:“上一次洪災,江水一直淹到了這里。”
他不指出,眾人也看得清楚。整片林地都被摧枯拉朽,斷折者十之七八,能夠堅挺地佇立到現在的林木稀稀拉拉。
而陳二黑指著的那棵大樹,地勢很高,枝葉也很完整,因此可以推斷洪水止步于它面前。
袁洋站在此地回望石灘,不由得長長吸了一口氣。從江面到他腳下,地勢越來越高,已經是小山的高度了,當時爆發的洪水卻能一直淹到這里。
洪水滔天,這四個字一點兒不差。
燕三郎也是臉色鄭重,終于真切體會到防洪的難度。
“看到了。”他問陳二黑,“然后呢?”
陳二黑嘆了口氣:“然后我們再往上游走。”
換作旁人這么被折騰,走上幾里地就為看幾棵樹,說不定早翻臉了,何況少爺身份尊貴、時間寶貴。
陳二黑也擔心這個,哪知燕三郎一聲不吭,回身就走。
少爺真是…與眾不同哪。他看著趴在燕三郎肩膀上左顧右盼的貓兒想道。
四人走出灘涂,尋到馬兒,繼續往白靈川上游前進。
這回只走了半個時辰,逕直到了江邊,陳二黑跳下馬道:“少爺來看!”
燕三郎走了過去。
這一段江邊生長的是細挺的竹子,密密麻麻,一眼看不到頭。此時已到秋季,風過竹林,就有泛黃的竹葉飄揚而下,仿佛一陣黃雨。
秋水、葉雨,這大概是騷人墨客最愛的風景。
燕三郎望著這片竹林,卻輕輕咦了一聲:“有意思。”
貓兒撓撓他的脖子:“放!”話說半截,最讓人痛恨。臭小子何時染上這個壞毛病?
得改,不改就往死里撓。
“竹子就生長在江邊。”燕三郎往竹林一指,解釋給她和金羽聽,“但你們看,竹林只有前面這一小部分有遭遇水災的痕跡。”
江邊當然也有竹子倒伏,那是洪水的戰果。但這情況在離水十余丈外就得到改善,后方的竹林基本完好。
話音剛落,陳二黑豎起大拇指:“對,就是這個意思。少爺您真厲害!”
千歲明白了:“洪水只淹到這里。”
“對,洪水只淹到這里。”燕三郎輕輕拍了拍被折彎的翠竹,“這里是上游,洪水只淹到這里。白靈川上游沒有其他分支,也沒有其他水源。你們說,幾里外那處水灣的洪浪是怎么來的?”
水從上游流到下游,先流經此處,才到先前他們勘察的曲灣。
這里雖然也有山洪泛濫,可是岸上的受災程度遠比不上曲灣,可見洪水徑流并沒有那么夸張。
千歲更是注意到,這一段河道比曲灣更窄,按理說水位應該抬得更高才是。
可為什么作為下游的曲灣嚴重受災,洪水滔天?
相隔不到十里,那滔天的洪水、那沖垮龍口堰的洪水,就能平空出現么?
金羽和袁洋面面相覷,也弄清了問題所在。金羽想了想:“少爺,您認為這段河道有事兒發生?”
“恐怕是的。”雖說不可思議,但這或許是眼下唯一的線索了。燕三郎也很苦惱,“但上一波內澇已經過去很久,洪水早就退開,只看江岸也看不出所以然來。”
陳二黑滿懷希冀,眼巴巴看著他:“少爺,這能不能說明我們沒有罪呀?”
“恐怕不能。”燕三郎無奈打破他的希望,“這是線索,還談不上證據,除非我們將江水變化的原因摸個清楚。”
何況衛王真正要的是結果,是洪水再也不能侵害西城、不能過度侵害瀾江這個結果。
若是這個要求達不到,他看在往日情誼上或許能保燕三郎無恙,但李開良、白誠煥、劉滿子,還有與龍口堰的修筑相關的所有人,都吃不完兜著走。
那等于是將燕三郎這幾年來辛苦攢下的團隊毀于一旦,少年絕不能坐視。
山洪爆發時,這十里河道之內發生了什么事?
還有,原屬于修羅道的蛇蜥,為什么突然出現在西城?
他凝視江面太久,白貓早就跳下地來,在林子里轉悠了好一會兒,這才回來找他:
“想什么呢,那么出神。”
燕三郎一指江面:“想弄清江里的變故,恐怕就得下去。”
千歲嚇了一跳:“別胡來!你又不是魚。”平時風平浪靜,他下江里游游泳也就算了,眼下白靈川狂暴得很,水底不知形成了多少暗流漩渦。
再說江面這么寬、河道那么高、江水那么深,他怎知要找什么,或者那物藏在哪里?
“我不下。”燕三郎若有所思,“但得找人下去,或者說…”
他頓了一頓:“找些水生的妖怪下去。”
“誒?這倒是個辦法。”白貓跳進書箱,讓少年重新背起它,“回去吧,盛邑藏著不少妖怪呢。”
對它來說,今日的戶外獵奇就算結束了。
送回陳二黑,金羽又把馬車架好。
等燕三郎返回盛邑,天早就黑了。
袁洋下車以后,燕三郎把事先議定的銀子交給他,并夸了一聲:“做得好。”
二十兩銀子,足夠這對父子在盛邑舒服過完大半年。
男孩往自家方向看了兩眼,燕三郎瞧得出,他不大想回去。
果然袁洋望著他,咽了下口水:“少爺,我…”
“說罷。”燕三郎對這種希冀的眼神并不陌生。
袁洋試探道:“我能不能去您手下干活?”
燕三郎笑了:“你會做什么?”
男孩挺起了胸膛:“什么都能做!”
燕三郎上下打量著他:“你才十二,太小了。”
木鈴鐺里的千歲翻了個白眼。十二很小么?燕小三當年十二歲的時候,把衛國攪了個翻天覆地呢。
男孩面色微黯,哪知燕三郎緊接著從懷中掏出一只小小牌子扔給他:“知道河坊老街的天馥樓分店么?”
袁洋狂喜,點頭如搗蒜。
“拿我牌子去,店家自會給你找份工作。”說罷,燕三郎和金羽就轉身走了。
袁洋大聲道謝,一低頭看見黑色的牌子上鐫著一只白貓的圖案,也不知什么材料做成的,黑夜里依舊暖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