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發現端倪?”相處兩日有余,燕三郎對吳城主有粗淺認識,更何況現在也知道他真實身份。連這人鎩羽而歸,那么出路是真不好找了。
吳城主搖頭:“一無所獲。”
燕三郎不往上看,反往下瞅,兩人前方的鶴壁分作上下兩種顏色:近地面是褚紅色,這與流散紅路上的碎石色澤一致。
一丈以上,就是普通的花崗巖層。
白苓左顧右盼:“我沒看到通道的痕跡在哪。”
吳城主指著石壁和地面的交縫處:“它沉下去了。”說罷苦笑一聲,“趙家村的長老沒說錯,這通道無法清理重開。”
“哈?”白苓一怔,仔細看了看地表,好半晌才領會了話里的含義,“你是說,這整座大山都、都…”
“對,都下沉了。”吳城主淡淡道,“以我們人力,斷然無法重新打洞出去,這座山也不知有多厚。我們還試過向上攀援。”
“然后?”白苓明知道結果,還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一山還有一山高,無止無盡。”金羽代答,“我花了整整七天時間想爬出去,不成,又花了十天時間才爬回來。山間除了頑石什么都沒有,連土壤和草木都看不見。若非帶著干糧,人都能活活餓死。”
“這幻境實在強大。”燕三郎都不得不感嘆一句,“這里是桃源的屏障,正常情況下是走不出去的…你們試過雷雨天外逃么?”
兩人搖頭。
吳城主語氣奇異:“從我進入桃源至今,這里的天氣就是光刮風下雨不打雷。”
金羽補充一句:“就連風都沒有狂風的,基本都是斜風細雨,偶爾有幾次大暴雨。”
白苓奇道:“前幾天暴風驟雨,我們才進入桃源。那時你們不逃么?”
“你們從哪個方向進來的?”
“西邊…映日峰方向。”
“我們去了北邊。”金羽搖頭,“幻境被擊出的破口卻在西邊,你們能進來也是運氣太好。”
燕三郎隔著衣裳捏了捏木鈴鐺。
趙大召帶著四人沿著鶴壁繼續前進。
嚴格來說,是沿著山石往下行走。
從坡后拐出,白苓目視前方,忽然驚呼出聲:
“看!”
燕三郎同樣停住腳步,瞳孔微縮。
之前群山延綿遮擋視線,可是翻過坡道之后,眼前豁然開朗:
底下一條大河奔涌,水面開闊,河谷平緩,更襯得遠山縹緲巍峨,起伏的山峰立在云深不知處。
更重要的是,這一組群山的山勢、山形,燕三郎分明是認得的。
攏沙宗的宗主申叔桓創作的《彌留》畫卷,主角就是這一組群山!
甚至他和白苓在首銅山看見的半空蜃景,也是這一組群山的幻象!那時兩人都認為,世人孜孜尋求的彌留之境就在群山之中。
可是現在他知道了,事實正好相反!
吳城主也順著白苓的指向眺望遠山。他和金羽都有些莫名:“怎么?”
山就是山,有什么好驚訝的?
“我們從前得到的彌留之境線索,都和這組群山有關。”燕三郎給他們答疑,“攏沙宗的開山祖師從彌留之境出來后就將它繪成畫卷。此后,這畫一直掛在攏沙宗的山堂里,不知多少人都見過了。”
吳城主聽完,臉色一言難盡。別人千方百計都找不到的地方,他誤打誤撞進來了,卻削尖了腦袋想逃出去。
這便是圍城之惱啊。
見到申叔桓畫中群山,眾人精神一振,知道自己離目標越來越近,腳步也越發輕快,這會兒反倒嫌趙大召走得慢了。
好在下行不久,五人就走到一處深潭。
潭子承接高山流水,清泉沿山形蜿蜒至此。前幾天剛下過雨,這一路上高高低低,就錯落成多處瀑布,白練一般打在潭里,飛珠濺玉,甚是靈美。
潭很深,因為水質雖然清澈,眾人卻望不著底,只見深處一片幽綠。
趙大召指著深潭道:“你們會游水嗎?”
眾人都道“會”,只有白苓不自在地拂了拂秀發。
“請下水跟我來吧。”趙大召本想順手脫掉上衣,目光一掃白苓,又不好意思了,穿著衣服就跳進水潭里。
眾人紛紛入水。
水底清澈,能見游魚在身邊游動。
趙大召下水以后就往深處游去。光線越來越暗,千歲不待燕三郎示意,就自行召喚出琉璃燈為他照明。
趙大召還是頭一次見到能在水里燃亮的燈,好奇不已,可惜現在口不能言。
水潭看著面積不大,竟然深達八丈(二十五米)左右。水性差一些的,根本潛不下去。
這時眾人也明白趙長老為何專派水性好的孫子來帶路了。
潛到潭底,在琉璃燈的照明下,大家就看見石壁上一條不規則縫隙。趙大召做了個手勢,當先游了進去。
眾人連忙跟上。
因為角度緣故,這縫隙初看很窄,進去之后卻越游越寬。
燕三郎能覺出,自己幾乎是沿著坡道斜向上游去,那么應該距離水面越來越近了。
果然十幾息后,眾人嘩啦一下冒出水面。
白苓連連吸氣,才覺自己緩了過來。再看左右,自己居然在山腹之中,觸目所及都是森巖。
最古怪的是,這里并不黑暗。
這兒是個巨大的天坑,底下有水,上面有巨大的豁口,天光照下來,不需要琉璃燈照明了。
能游進來的人,對這里只有四字評價:
別有洞天。
趙大召領著眾人上岸,踢踢跶跶往深處走去,一邊道:“從前這里是連接外界的通道,天神關閉通道之后就成這樣了,外人幾乎不知。”
“外人”吳城主深以為然。他們自詡踏遍桃源每個角落,但這種犄角旮旯若是沒有本地人帶路,壓根兒就找不到。
其他人也聽明白了,他們走了這么久,還沒離開鶴壁,只是從水潭潛進了山腹里。無數年前大山下沉改變了地貌,但通道還有一點殘余,就是眾人眼下所走的小路。
盡管它已經不再連接外界。
因為走到了背光面,小路又是越走越暗,到后面快要伸手不見五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