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兵只見到一個巨大的火龍卷迎面沖來,人還在外圍風圈就被刮得東倒西歪,若是被風里挾帶的東西砸在臉上,指不定還有生命危險。
緊接著,墻上的磚頭也耐受不住,一塊塊被卷進風里。
有幾個人被風里裹挾的板磚拍個正著,或死或重傷。大伙兒駭然失色,避之猶恐不及。避無可避的,只得縱身跳出墻去。
這股龍卷風聲威無倆,從墻頭一直刮進了內城去,仿佛不橫穿潘涂溝誓不罷休。
墻頭的防御,一下被撕開個大口子。
不待疾風過后,海神使就往墻頭一指,一聲長嘯。
墻下的餓鬼群如聆圣音,從先前的一盤散沙狀聚集起來,一只撲在另一只身上,就這樣越堆越高。
人云聚沙成塔。可它們玩的是疊羅漢。
這樣以身為梯,就算燕三郎和其他人接連打倒了幾個“梯子”,還有其他的正在飛快搭建。
很快,“梯子”就和城墻等高了。最頂端的餓鬼嘶吼一聲,一個大跳就躍上了剛被撕開一個口子的墻頭!
燕三郎抬眼看去,這一幕在墻頭反復發生。左遷和幾個武將大吼:“頂住,別退!守好防線!”
決不能讓這些怪物突圍,決不能讓它們沖入內城,否則大勢去矣。
人類和餓鬼戰在一起。這場防守戰,突然就進入了最白熱化的境地。
墻頭各色光芒閃動,都是神通。燕三郎這才知道,吳城主手下竟有這么多異士。此刻這位城主大人也抽出長劍,大步向躍上墻頭的餓鬼沖去。
他的身手很敏捷,他的劍也很快,揮斥方遒間,兩個餓鬼被攔腰劈斷。
守得一刻是一刻,這場戰斗需要每一分力量。
前后左右,都是無盡殺戮。燕三郎回首望向冰河,見海神使仍然立在那里,老神在在,不由得皺起眉頭。
“迷藏幽魂和最強大的怪物都聚集在她身邊,不將它們誘過來,奔雷瓶怎能生效?”千歲督促他,“喂,快想個法子。”
“好。”燕三郎抽空劈翻一頭餓鬼,身邊的琉璃燈忽然光焰暴漲,令所有生物都覺刺眼。
所有生物,包括了人類和餓鬼。
敵我雙方的目光,下意識聚攏過來。
眾目睽睽之下,燕三郎忽然向海神使伸手,掌心向上,幾個指頭朝內勾了勾。
這是個很輕佻的動作,意思是“來啊”。
海神使眼觀六路,第一時間看見這個動作,當即瞇起了眼。
而后,燕三郎回手在自己頸前一劃,做了個自刎的手勢。
前后呼應,這意思就是“過來送死”!
站在海神使身邊的彤信察忍不住道:“神使大人,這小子挑釁你。”
海神使臉色鐵青:“你當我看不見?”
不過迷藏幽魂的目光都聚焦過來,等著她有所作為——那小子可是迷藏海國的頭號大敵,所有人都不想看著他耀武揚威——并且戰事不如幽魂預想的順利,餓鬼眾方才在洪水中損失不少人手,現在雖然攻上城樓,一時卻沒能長驅直入。
原本在他們想來,這城里都是凡人,餓鬼大軍一到,應該摧枯拉朽就能破入潘涂溝城,而后餓鬼食人,他們找燕三郎和守護者報仇。這計劃是如此清晰明了,以至于她都懶得派人另外派入城中。
一群鄉下泥腿子,怎可能擋住她的腳步?
然而現在也不知哪里冒出來不少異士,各色神通亂飛,牢牢守住防線。墻頭太窄,餓鬼眾的人數優勢難以發揮,居然就是攻不進內城!
她重重呼出一口氣:“行了,我們上吧,目標是那小子。”
他們這里腳步一抬,城樓上的人立有所感。金羽一指下方:“那女人動了!”
左遷招呼一聲,門樓上箭矢如雨,齊齊向海神使等人射了過去。
海神使抬了抬手,眾幽魂周邊立刻多出一層淺藍色的罡氣,將之罩于其內。箭雨飛至,都打在罡氣層上,如中軟絮,紛紛滑落。
燕三郎低聲對左遷道:“再放。”
左遷依言下令,又是一輪攢射。
這一撥箭雨,又被海神使支出的罡氣層擋住。
他們離城墻越來越近了。
“再來!”
燕三郎話音剛落,頸上的木鈴鐺就纏上一層紅光,他都能感受到微微的溫熱。鈴鐺藏在衣襟里,他不用低頭,也知道紅煙化作一個巴掌大的千歲,正一手按在他胸膛上,同時低語:“好運借你,射中這底下的海神使!”
這小鬼的任務有些任性了,這些幽魂分明箭矢難傷,還要弓兵們放箭干嘛!墻上激戰正酣,哪有那么多人手替他放箭?左遷動了動嘴,可話還沒說出來,吳城主已經沉聲道:“照做,快!”
他既下令,左遷無有不從。
第三撥箭雨,紛繁而去!
也就在這時,燕三郎突然自儲物戒中擎出“寒霄”,搭箭、彎弓、瞄準、射擊——
一氣呵成!
他射出的羽箭藏在漫天箭雨之中,箭桿是黑的、翎羽是白的,就和其他弓兵射出的毫無二致。即便是千歲,也不能從數百羽箭中找出燕三郎射出的那一支。
可他箭頭附著了暴躁的龍之真力,只要擊中軀體就會大肆破壞。他有把握,哪怕是海神使的皮囊也很難受得住這種折磨。
這一箭快得不及掩耳,海神使才抬起眸子,第三波箭雨就扎在了她的罡氣上。
那一層淺藍應聲而破,如肥皂泡。
吳城主情不自禁,一聲喝彩:“好!”
燕三郎的瞳孔卻驟然一縮。
他那一箭的確有破魔之力,罡氣層應聲而碎,幾百支羽箭籍機突入,然后——
然后一半扎在地上,濺得泥土簌簌,另一半扎在周圍的餓鬼眾身上,引得它們大聲尖嘯。
最后一瞬,迷藏幽魂們竟從原地消失。這一舉動太過突兀,以至于他們甚至在原地留下虛影。
箭陣扎穿的,就是虛影而已。
白苓方才看得大氣都不敢喘一聲,現在卻失聲驚呼:“人呢,他們人呢?”
幽魂們就這樣消失了?
千歲也是一呆,繼而大怒:“這福生子是擺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