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信心,這些家伙一旦偷襲,她能提前擋下。
“喂,低頭看腳下。”她提醒燕三郎。
少年沒有低頭:“我腳下是個窟窿。”方才他落在這里就已經看清,足下有個巨大的空洞,至少可以放進一只圓水桶。但是這兒位置特殊,從別的角度根本看不見。
“切面很整齊,樹芯是被挖出來的。”千歲已經觀察過了,“用利器。”
燕三郎伸手進洞,摸了兩把:“邊緣的木頭還有彈性。”
有彈性,說明它還有生命力。這倒不奇怪,有些大樹被雷擊過后狀如枯死,但若干年后還能萌出新枝。
可問題是,誰會跑來這里挖樹芯?只看幽魂和莊南甲對這棵巨木的寶貝程度,就是掉根小細枝都能讓它們心疼半天。
直接動手開挖?它們不跟對方拼命才怪!
經歷這些變故,明安的眼神已經從震驚變為若有所思。他直勾勾盯著水面的倒影,想起莊南甲稱呼它為“翡翠夢境”。
的確很貼切,倒影里的一切,美得不像真的。
“這是怎么回事?”明安喃喃道,“到底枯樹是真的,還是倒影是真的?”
他們就立在枯樹上,因此他知道枯樹真實存在;可是他也看見藍色光點從倒影中飛出來,藍色光點也是真實存在,所以這個“翡翠夢境”也…也存在?
他腦子很亂。
莊南甲沒吭聲,招牌笑容也撤了下來,變得面無表情。這種關鍵時刻,他沒心情給一個迷藏平民做解說。
不過燕三郎接了話:“恐怕都是真的。”
他指了指三人足下的枯木:“這是現在的真實。”再指了指水中的倒影,“那是曾經的真實。”
明安不懂。
“許久許久以前,這個世界經歷一場浩劫,曾經瀕于毀滅。”燕三郎緩緩道,“我猜,這棵大樹就毀于那時;水中的倒影,不過是它從前的模樣。”
“曾經的…真實嗎?”千歲喃喃低語,似乎語調有些兒奇怪,可少年此刻并沒有功夫去分辨。
“不對。”明安連連搖頭,“滅世之劫發生在遠古之時;但我進過圣殿,那時它還茁壯茂密,就、就像水里的倒影!”
“你十年前進入圣殿,可對?”
明安點頭,還要再說,但燕三郎已經搶先道:“進入圣殿之前,你可曾近距離接觸神官?”
明安立刻就記了起來:“有。當時前一任神使在殿外先接見我們,并且為我們每個人都撫頂洗禮!”
“他接觸過你們。隨后你們在中庭看到的,不過是神使制造出來的幻象!”燕三郎的目光移向莊南甲,一字一句問,“龍神使,我說得可對?”
能讓受術者看見幻覺,這是莊南甲的本事,但事先要有身體接觸。立在這里的向來只是枯木,但莊南甲讓進入圣殿的所有平民都“看見”了華茂參天的圣樹,從而贊嘆它、贊嘆天神的偉大。
并且他問的是“神官”,可明安說得清楚,接觸他們的是“上一任神使”。
莊南甲一直板著臉不說話,這時終于露出一個陰沉的笑容:“到底被你發現了。”也就從這時起,他的面容籠上一層無形的威嚴,從前的和藹慈祥早就不翼而飛。
燕三郎淡淡道:“海信察把你踢出迷藏國以后就成了海神使,可見原本只有你擋住了它的上升之路。”他和千歲早就有所懷疑了,明安的話不過是證實了他的猜想。
莊南甲就是上一任神使。
老頭子悠悠嘆了口氣。這小家伙聰明過人,他也沒以為能瞞得住多久。
“所以,五年前它到底怎么把你趕出去的?”燕三郎目光炯炯,“說實話,否則——”他用刀身拍了拍樹干,剩下的話都化作了威脅。
莊南甲并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但形勢由不得他。
“十年前,海信察偷運一樣秘寶離開迷藏國,再指我監管守護不力。”他聲音冷漠,“此物重要至極,關系到我族生死存亡,必須追回。所以上一次霧墻開放以后,我不得不鉆入一具皮囊前往人間尋物。”
說到這里,他對著半空中懸浮的光球厲聲道:“聽清了么,我是被陷害的!證人就在水晶島上!”
幾息后,燕三郎等人就聽見光球的回復,像是它們之間先經過了一輪商議:“離開圣樹,你就有復議之權!”
“我看,不離開也有。”燕三郎輕輕一敲,從樹干上又敲下一小截枯枝。
然后他就看見光球閃爍不停,而莊南甲臉上露出了心疼。
這棵枯木對于迷藏幽魂的意義,好似不止是棲身之所那么簡單。
眼看翡翠夢境中的大樹又掉下一小截樹枝,燕三郎才問莊南甲:“那件失落的秘寶,就是蒼吾石吧?”
也不知有意還是無意,他坐的位置離莊南甲有一丈遠,明安也早就挪去他身邊。
莊南甲早就稱自己離開迷藏國是為了尋找失落的寶物。而那件寶物丟失的時間與蒼吾石對得上,也在十年之前,又同樣是被海神使操縱算計才流出迷藏國…事上有這種巧事么?燕三郎要是再猜不到這二者根本是同一樣東西就怪了。
莊南甲長長吐出一口氣,艱難應了聲“是”。
果然。燕三郎微微一哂,聽見千歲在他耳邊罵了一句:“這老東西壞得很!”
莊南甲把這事藏著掖著不說,只可能出于一個原因:
他想借燕三郎之力,為自己成事多添一點籌碼。
難怪篤信察成擒以后,聽見燕三郎想問蒼吾石,臉上露出古怪的神情:知悉真相的人,分明就站在燕三郎身邊!
少年臉上不顯怒氣,只問他:“所以,你很清楚蒼吾石的來歷?”
“他當然清楚。”莊南甲還未張嘴,就有個女聲代答了。
三人望向聲音來源,見到神使從外殿一步步走近。
她終于來了。
莊南甲盯著她,眼里的仇恨一閃而過,卻微笑起來:“海信察,好久不見。”
“現在我才是神使。”海神使顯然很清楚怎樣才能刺痛他,“你該敬稱我為神使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