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昭沒有說盡,但蕭宓記性很好,尤其這些日子遭遇的大起大落、驚心動魄太多,他想忘掉都很難:“就是涂丞相的母親?”
”不錯。“韓昭笑道,”涂丞相阻你入城,如今孫老夫人特地來替他求情。“
”好。“蕭宓毫不猶豫,”先前我們逃命避禍時借用過她的宅子,也許諾不找涂家麻煩。“
韓昭滿意。受過涂慶重刁難,蕭宓還肯諒解,這心胸比起衛王要強得多了。
“對了,我讓官吏檢查了國庫。”韓昭忍不住嘆了口氣,“見底兒了,赤字。難怪我們兵臨盛邑,衛王也未出動坦足巨人。”
衛王選擇了棄城逃走而不是堅守到底,原來是因為沒錢!
坦足巨人的威力,和它的吞金能力一樣了得。這就是五部燒錢的機器。連年戰爭已經將衛國掏空,盛邑連出動坦足巨人的錢也耗不起了。
蕭宓沉默。
他已經預料到接手一個王國會很困難,其中也包括了接手前王留下的爛攤子。
眼看兩人快到走到裕王的住處彤心殿,殿門外有個滿面笑容的老嬤嬤迎了上來。
“胡嬤嬤。”蕭宓對她笑了笑,“辛苦你了!”
昨日他與涂慶重在城樓上下對峙,提起的種種舊事都得自胡嬤嬤的指引。胡嬤嬤是廖太妃身邊的老人,于蕭宓的過往最是清楚不過。廖青留給韓昭的字條中,有一項就是請求他從民間帶回胡嬤嬤。
她年紀大了,兩年前出宮養老,就住在盛邑里。
韓昭請賀小鳶臨走前將她帶出城安置,這次圍攻盛邑之前,韓昭先將她請來,再經由異士施法,令她能在后方實時與蕭宓對答。這樣涂慶重的質問其實都被胡嬤嬤接下了,只不過經由蕭宓之口說出來罷了。
蕭宓原本最擔心這個環節,但韓昭設想太周到了。
胡嬤嬤看蕭宓的眼神,滿滿都是慈愛:“殿下怎么對我客氣起來了!”
韓昭就道:“抓緊時間休息,中午你還有硬仗要打。”
“嗯!”蕭宓用力點頭。攻入盛邑是韓昭的戰爭,而會見群臣、安定局勢、奪取天下,這才是他的戰爭!“對了,我娘親和曾祖父的下落…?”
“衛王出城,把他們一起帶走了。”衛王知道來犯的是蕭宓,自然就將他的親人押走,以備不時之用。韓昭安慰他,“我們奪下盛邑時,我已經派人去追了,相信很快就有消息。”他頓了一下又道,“你召見群臣之后,我就要啟程往西。”
蕭宓抿著唇:“我那位王兄逃去西邊了?”
“所有隊伍都撤向西邊或者西北邊,我能追一步是一步,等待更確切的消息。”韓昭吁出一口氣,“最好將他們截在半道兒上,否則后面平添無數麻煩。”
他看向蕭宓:“只是這樣一來,我就不能留在盛邑助你應付眼下局面。有事你可與劉大人、涂大人參商;都城的安全,我交給石從翼。”
蕭宓微驚:“涂大人?”
“涂慶重雖曾阻撓你我進城,但他忠于蕭氏一脈。確認你的身份之后,他也開城納軍,沒有損耗人命。再說他精于法典,可為你助力甚大。”
蕭宓想了想,忽然搖頭:“我隨你一起去!”
“殿下,追擊戰并非兒戲,艱苦勞累,太過危險。又有諸多變數。”韓昭想勸他留在盛邑。急行軍趕起路來要人命,許多新兵都吃不消,何況裕王這樣養尊處優的貴族少年。再說衛王的軍隊也不是吃素的,這一路上也不知要經歷多少危險。
蕭宓卻堅持道:“我留在盛邑也是無用,他們現在還不會聽我的。再說,追擊王兄此事,本該由我親力親為才對。”
他望著韓昭一字一句:“侯爺帶我去吧,我一定不拖你后腿。”
韓昭看著他誠懇的面容,想了想,拍拍他的肩膀:“好吧,但是廖家大小姐那里你自去說項。我可不會幫忙。”
蕭宓一下子苦了臉。韓昭只當沒看到,轉身上馬離開。
姚家人這一走,就是兩天兩夜。
第三天傍晚寒風四起,枯葉在馬兒腳下打著旋,領隊卻看著遠方山嶺露出的黑色巖石長長舒了一口氣。
終于到了。
這地方叫作烏石堡,是個不大不小的鎮,人口過千而已,并且都住在寨子里。走到這里的人都能明白鎮名的由來:
這里的巖石呈現深邃的黑色,厚重、堅硬,是建房塔墻的好材料。因此烏石堡高達六丈(十九米)的寨墻就是用黑石壘成,中間再夯三合土,極其堅固。
車隊走近,就發現寨門緊閉,外頭空蕩蕩地一個人影也沒有。
這很不尋常,平時寨門口不僅有雞鴨滿地跑,還有孩童玩耍。
等到車隊走到大門下,上頭就有人喊:“來者何人?”
姚立巖從馬車里鉆出來:“是我。”
寨門這才緩緩打開,容馬車通行。
十二輛馬車走完,寨門重又關上。車上的人回頭看,一道寨門足有三層,分別是赤鐵、黑石和烏桐木,重逾萬斤,要十二人推著絞盤才能將它合上。
這個山寨,與堡壘無異。
不過寨子里最多的還是平民。車隊停下之后,姚家人都下來休息,自有人過去安排住宿、安置車馬。
賀大夫和她的藥僮剛下車,三管事就找過來了:“大夫,麻煩你再幫內人看看。”
“好。”賀大夫伸展一下筋骨,跟著他去往寨子里的平房,藥僮背著箱子,就跟在兩人身后。
這兩人自然就是賀小鳶和燕三郎了。
屋子又小又暗,只有一個氣窗,但“賀大夫”還是認真給病人把脈開藥:“現在住進寨子有條件了,趕緊煎服一劑,明晨之前包你好轉。”
三管事松了口氣,取了一小錠銀子當診金:“怪哉,這娘們兒平時皮實得緊,怎么今回坐車就開始暈吐不止?”他妻子從前也是農家女,哪有貴婦這些不服車馬水土的毛病?
賀小鳶笑道:“無它,不過是心情緊張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