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住在這里的男人姓杜,帶著嬌妻幼子落戶荷香鎮,一住就是十年。他看起來平平無奇,妻子卻嬌美如花,這種強烈反差在荷香鎮引發的議論與好奇持續了大半年之久。
但這一家子深居簡出,鮮少與鄉人交集。男主人杜衡話少,聽說在大商會里有份子,是以不必長期奔波于外;其妻趙娘子溫和內斂,見人也只是微笑,很少理會別人的攀談。
倒是他們的孩子杜明筠性子活潑好動,常與同齡人打成一片。
樸大人聽到這里就問:“這孩子,多大年紀?”
“十多歲吧。”
樸大人不滿:“準確一點。”
“啊呀,杜衡住到荷香鎮前,那孩子就已經出生了,我們也不知道他具體生辰。”里正吶吶道,“依他自己說,是十三歲了。”
“十三?”樸大人沉吟,“年紀對得上,但這出身…”這姓杜的小家伙住進荷香鎮已經有十年了,那就不大可能是他們的目標。
不對,還有一個少年!
與美貌女子一同入住旅棧的少年。
難道,那個才是失蹤兩年的小王子?
樸大人記起先前在屋內所見,得出與燕三郎同樣的結論:“他們走得并不匆忙。”
這家人早就收拾行囊準備離開,那就不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也即是說,他們原本就是認得的?
現在大活人消失了五個,官兵也死了五個,衛王要找的人到底逃去了哪里?
就在此時,有一名異士排眾而出,對他行了一禮:“樸大人。”
“東…帶來了?”差點兒將“東西”兩字說出來了。
“帶來了。”
樸大人終于松了口氣,轉身走回杜家宅子:“快隨我進。”
按他心意,衛兵已經搜集四、五樣東西,這時趕緊遞上。
這里頭多半是衣物、灶具、小件家具,那名異士挨個兒驗看,然后搖頭:“不成,你們要找出來的東西,必須曾是主人家的心愛之物,如此人與物之間才有紐帶、才有羈絆,才有跡可循。”
他指了指眼前的鐵鍋:“這鍋煙熏火燎,什么痕跡都燒沒了,不行!”
他再看看桌上的衣物,恰是一家三口各一件:“找衣服來做甚,又不是要讓狗聞氣味追蹤!衣物可替可換,隨時會被主人拋卻,稱得上什么‘心愛之物’?”
樸大人也沉聲道:“再找過!搜得再仔細一點。”
眾兵衛只得分頭再找,卻都暗自腹誹:要真是這家主人心愛之物,恐怕早被帶著一起逃跑了,哪里還會丟在宅子里?再說千人有千好,哪個看著毫不起眼的物件,偏偏就是主人的心愛之物也未可知。那上頭又沒打標簽,讓人怎么找!
所以這回搜尋的時間相當長了,最后才有個小兵從屋子床底翻出一只布老虎。
這只花花綠綠的布老虎也不知被遺落在角落的塵埃里躺了多少年,但針腳細密,顯出繡工了得。
樸大人看到它,眼睛為之一亮:“說不定這東西使得。”
孩子對于玩具,多少會有些感情罷從屋內擺設來看,這所謂的杜家也只是殷實家境,廖大小姐的孩子不可能像廖家的子孫錦衣玉食,玩遍奇巧物具。
他的玩具有限,所以這只布老虎還是值得一試。
當下樸大人找了個小屋子,命人將門窗都封閉,再點起油燈,而后給布老虎貼上好幾張金符。
普通符紙視其效用,繪寫的原料各不相同,從墨汁到狗血,再到加料的朱砂不等。但布老虎上頭貼的這幾張,用的卻是金泥!
那是用真正的純金化水為基底制成。
不到二紙寬的紙條,在油燈下看來也滿滿都是土豪的顏色。
至油煙冒出的煙氣筆直成線,那名異士才取出一只人偶。
這人偶是槐木制成,只有巴掌大,但工藝細巧,不僅四肢俱全,還有鼻子有眼,甚至還有一對招風耳。
他把人偶湊近布老虎放好,這才祭出真火。
“呼”地一聲,布老虎著火,連那上頭的金泥符紙也是頃刻化為灰燼。
灰煙沒有散在空氣里,反而如受指引,往人偶那里飄去。
緊接著,周圍的衛兵就看見了詭異一幕:
人偶動了。
它原本完全靜止,這會兒突然抬頭,往煙灰飄來的方向湊近。再然后,就眨起了眼!
旁人這才發現木雕造詣當真了得,不僅把眼睛雕得黑白分明,甚至還能左右轉動。
這只人偶像是剛剛蘇醒,迷茫了幾息,突然四肢并用,往布老虎灰燼的方向飛快爬去!
盡管木雕的五官顯不出神情,可是旁人都能輕易從它的舉止感受到,它似乎很是迷醉。
緊接著,這屋里眾人心頭都響起一個忿忿不平的聲音:
“小賊,小賊偷了我的金子!”
成了。異士大喜,凝聲對人偶道:“正是小賊偷了你的寶貝!你指示他的位置,我就能替你追回。”
“一定要追回!”人偶說完,開始到處張望。
原本這屋子里陰慘又詭異,可是它一張口,旁人只覺滑稽,可怕的的氛圍被一掃而空。守衛在此的士兵好奇地看著它,但自然沒人給他們解說。
比起沒頭蒼蠅一般地去攆人,樸大人寧可多等片刻,用這種方式有的放矢。
這只會說話的人偶并不是傀儡,只是被附身了而已。
槐木陰氣極重,這只人偶更是用三百年的老槐木制成,可養孤魂。此刻憩在其中的,乃是極少見的一種游魂,名為“計較”。
它又有一個更通俗的名字:
小氣鬼。
此物生前吝嗇,死后更要抱定執念不化,才能長留世間。它視天下財寶為己有,異士就利用這種特性,驅使它為己服務。
樸大人把金符與布老虎一并燒給“計較”,于是它就認定布老虎的主人偷走了自己的金子,當會咬牙切齒前去追蹤。理論上說,樸大人只要循著“計較”的指引前進,就能找到那只布老虎的主人。
樸大人當即站了起來:“走!”
他已經在這里浪費了太多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