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過程中,他只遭遇兩名衛兵,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斬殺。但其中一個臨死前還是吹響了哨子。
那種特制的口哨比孩子玩耍用的還要呱噪刺耳兩倍不止,響徹小小的荷香鎮絕無問題。
“該死!”這男子低咒一聲,從死人身上拔刀收好,對那婦人說了聲“僭越了,上來吧”,就背對著她半蹲下來。
待婦人趴到他后背上,男子又將少年提在手里,大步飛奔。
這對母子行動偏慢,在逃亡之際,他也顧不得那么多了。
賀小鳶看到這里,點了點頭:“果然不是夫妻。”夫妻之間,談什么僭越?
何況這男子對婦人的恭敬,她也看出來了。
此時燕三郎和賀小鳶不遠不近跟在三人身后,保持很長一段距離,連他們對話都只能聽到只言片語。男子耳目靈敏,又高度警惕、時時回望,燕三郎不想莫名其妙和他打上一架。
把兩個累贅背上身,這男子健步如飛,轉眼功夫就溜出鎮子,進入一片小小的牧場。
他們剛到,就有人沉聲喝道:“誰!”
杜姓男子的回答同樣簡潔:“我。”
守牧人就不再吱聲。
這會兒天已經黑了,林中的小牧場黑乎乎一片,卻不妨礙男子精準尋到廄里,解了兩匹馬出來,對婦人道:“大小姐,你會騎馬么?”
婦人搖頭,男子把韁繩遞給少年:“小少爺,你載著娘親走。”
少年應了一聲,很自然地接下:“這馬兒好矮啊。”
“矮是矮了些,但耐力好、跑得快,馱動你們兩人沒問題。”
婦人瞪著兩匹馬,再去瞪兒子:“你何時學會騎馬!”
“前、前年秋天。”少年似是很怕她,撓了撓后腦,一臉赧然,“杜叔教我的。”
“前年…李家小子摔成殘廢那年?”婦人柳眉倒豎,但依然貌美如花,“我是不是交待過你,不可亂來!”
“我這不是好好的嘛?”少年目光左右游離,小聲辯解,“再說有杜叔照看,很、很安全。”
他們說話功夫,男子已經飛快給馬匹配好鞍轡,隨意應了聲:“我的錯,該走了。時間緊迫。”
少年飛身上馬,動作很是利索。接著男子就扶著婦人爬上馬背,這中間免不了有點肢體接觸,她坐穩時,臉上微現紅暈。
少年坐在她前方,看不見她臉色:“娘,抱緊我的腰,可別滑下去了。否則你只能讓杜叔叔抱著你騎馬了。”
婦人一指頭戳在他腦門兒上:“說什么呢!”
“坐穩了。”男子只當沒聽見,也躍上馬背,兩匹馬兒飛快往西南去了。
那是遠離盛邑的方向。
燕三郎望見廄里還有一匹馬,同樣飼得膘肥體壯,顯然這是男子早就布下的后手,否則荒郊里怎么會湊巧養著好馬?這些馬兒體態勻稱,皮毛光滑,都是善于遠距離奔跑的良馬,并且平時有人精心照料。
這種馬兒與燕三郎在春明城常見的高頭大馬不同,身量較為矮小,但飼桶里也是按配比放置細干草、燕麥、黑豆,吃得一點兒也不差。好馬都 得喂好料,就算是細干草也要先抖去泥砂霉灰,細細鍘好,并有鍘草不過寸的標準。
這家牧場喂的還是苜蓿草,營養更高但也更貴。
Emmmm,越來越有意思了啊。普通人怎會時刻布好這種撤退計劃?
不過眼下問題來了:那三人上馬走了,燕三郎和賀小鳶自個兒怎辦?
賀小鳶看了看馬廄:“兵分兩路?”
“好。”燕三郎也正有此意。人手緊缺,不能全用來追蹤這來歷不明的人物。
當下賀小鳶也溜進馬廄,牽出最后一匹黃馬。
牽馬上鞍都有聲響,她走出來時還踢倒了木桶,驚擾了外頭的羊群,做賊做得半點兒都不講究。可是小房子里的守牧人靜悄悄地一聲不吭,也沒出來查看。
燕三郎不知賀小鳶如何辦到,更不知她何時出手。
千歲也嘖嘖兩聲:“這女人,有些本事。”
系好載具,賀小鳶向燕三郎比了個手勢,就翻身上馬,追著那“一家三口”去了。
一人一騎很快消失在夜色中,千歲的身影才在燕三郎后方徐徐浮現:“詭面巢蛛有消息傳出,你最好聽一聽。”
她伸手,白嫩嫩的掌心躺著毛茸茸的大蜘蛛。
燕三郎先前入住的旅棧后門外躺著三具尸首,周圍的衛兵將它們圍起。
衛兵身后,站滿了伸長腦袋、臉上寫著“我害怕但是我想看”的吃瓜群眾。
這其中就有個婦人擠進人堆里,先看看地上的死人,再看看旅棧后門正對面那一戶人家,面露驚疑。
她膚色臘黃,雖然頭發還是黑的,但又干又瘦,臉上爬滿皺紋,誰也看不出她到底多大年紀,是正兒八經的農婦形象。
官兵目光掃過來時,她下意識低頭退出人群,匆匆就往外走。
就在這時,不知打哪兒冒出兩名人高馬大的衛兵,一下攔在正前方。她下意識換了個角度想跑,結果被這兩人按住胳膊壓彎了腰。
她看見,眼前多出一雙墨藍隱花緞的靴面。
緊接著靴子的主人問她:“你要找的人,住在哪一個門里?”
命案發生在巷子里、兩道門當中——旅棧的后門,和對面那戶人家的后門。
農婦抬頭,面色驚惶:“老爺,我不知道你說什么!”
她看清眼前這人身材中等,黑衣藍邊,蓄著一撇小胡子。其他官兵都以眾星拱月的方式圍繞著他,可見其地位最高。
黑衣人“呵”了一聲,往住戶的大門一指:“帶進去。”
光天化日之下,當著眾多鄉民的面,不好嚴刑逼供。
衛兵如狼似虎,如架著雞仔一般將農婦架了進去,緊接著大門咣當一聲緊閉,誰也窺不見里面的情景。
這個插曲自然驚動了周圍的鄉鄰。眾人紛紛道:“那婆子是誰?”
“不認得,難不成是兇嫌?”
“一個婆子連殺三人,可能么?再說要真是她,殺人就殺人,還要回來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