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泰公公驚惶失措,根本不在意這點微不足道的疼痛。
走不出幾步,藥物就起效了。
昔日這藥物還在試驗階段,就被黃大偷去暗算地痞,結果不慎波及數十凡人,連風大將軍都不小心中了招,事后還查不出緣故。只因這東西根本不是毒物,只不過專效于中樞神經,能引起人情緒高漲,大夫也查不出什么來。
后來他送給泰公公兩記耳光、一記兜心拳,那都只是演戲,自有千歲去解掉藥效。
制造出這么大動靜,無非就是要讓這女魔頭安靜從容地問取蒼吾石的下落罷了。
燕三郎也明白,青苓城非久留之地。
他今日膽敢找上李校尉自薦醫方,其實還要倚賴于城中此時的混亂狀況。大戰剛剛結束,青苓城內外擠進了多路人馬,有來自中部的友軍,有青苓城本身的守軍,當然還有鎮北軍。大規模協同作戰勝利過后,各家隊伍就少不了摩擦和交集,再說人員傷亡統計還未出來,燕三郎得韓昭特批今晚又不用回營,一時半會兒還不會曝露冒牌貨身份。
但好景不長,以鎮北軍的效率,至多在四十個時辰內就會把軍隊重新整頓好。在那之前,燕三郎必須盡早退場。
他正思忖間,窗縫里飄進一縷紅煙,千歲不滿的聲音響起:“喂,我辛辛苦苦誘供太監,你倒是舒舒服服在這里泡澡!”
燕三郎睜眼,嘩啦一聲在水里坐直,伸手抓起邊上的里衣,綁去自己腰間。
也不知從什么時候起,他洗澡都要關緊門窗,不讓貓兒自由出入了。
好像真能攔得住她似的,千歲對此嗤之以鼻。
他才剛綁好,紅衣女郎已在木桶邊顯出人形,安坐椅上。
燕三郎注意到,她板著臉,微微噘唇。
這說明,千歲大人很不爽。
她的袖子滑落肘間,露出粉嫩嫩一截藕臂,但是誰也沒在意。燕三郎只問她:“問到了?”
“嗯哼。”她懶洋洋道,“本大人出馬,還有失手的時候么?不過回來路上費了點勁兒。韓昭手下的異士也太多了些,留守的七八人很有幾分本事,我險些就被發現。”
燕三郎頓時想起一句話,賊不走空。
“無恙?”他有些緊張,目光在她全身逡巡。能被千歲稱作是“有幾分本事”的,那必定神通了得。
是了,鎮北侯經營多年,本就有不少異士為他效力。北方梁國得勝王兵敗身亡,其麾下又有許多異士投奔韓昭。
恐怕此刻韓昭手下的異士,數量不比盛邑少,千歲在他地盤上活動,其實危險極大。
“似有所覺,不過他們沒見著我的真身。”
燕三郎暗暗松了口氣,對方沒見著她的真身,自不可能對她造成傷害。“泰公公果然知道?”
“當然了,他是照料君王起居的內侍,這些事拎得門兒清。”
燕三郎側了側頭:“那你為什么不高興?”
“不好辦呢。原本嵌有蒼吾石的王冠是祖傳的寶物,放在衛國的太廟當中。那兒不在王宮里,相對好下手。”千歲沒好氣道,“哪知十多年前有人潛入太廟偷取蒼吾石,沒能得手,從那以后,國君就命人把這東西撬起來,安到自己常戴的頂冠上,言親護祖宗寶物。再說,此物確有靜心寧神之效,使人不受外惑。”
難度的確增大不少:“這頂帽子平時收在哪里?”
“這是常冠,也就是說,除了上朝、祭壇和其他重大慶典要戴上專門的冠帽之外,衛王都可能戴著它。”千歲聳了聳肩,“當然,衛王的常冠有好幾頂,哪一天戴哪一頂,視其心情而定了。”
“也就是說,這帽子幾乎跟著他走了?”
“對。”千歲輕輕呼出一口氣,“如果帽子是固定放置,我們還能嘗試再度潛入;但既是衛王隨身所用,那就麻煩了,我們能瞞得過定星盤一時,瞞不過它一整晚。”
有定星盤在,他們就不能在宮中自由行動。
定星盤定星柱的配置,讓所有異物在天耀宮內無所遁形,包括千歲。上一次燕三郎和賀小鳶等人闖入,已經曝露了定星盤存在的問題,如今的王宮必定更加守備森嚴,連文心園廢井這一處疏漏都會堵上。
至少,千歲暫時想不出再潛進去的辦法了。“國君平時又憩在內宮,外臣不能進入。”
這就像個死結,燕三郎也覺棘手:“衛王前呼后擁,想動他的帽子可不容易。”
千歲氣乎乎補充一句:“比在太歲頭上動土還難。”想到這回木鈴鐺任務給出的報酬有多豐厚,她就氣惱。“這要是換在從前,區區一個王宮還能攔得住我?”
對她這種氣話,燕三郎向來是左耳進,右耳出,不當一回事。他往大宅方向看了一眼,忽然道:“泰公公呢?”
千歲正有些煩躁,沒聽清楚他的意思:“什么?”
“泰公公在宮中隨侍衛王左右,日常接觸到這頂帽子吧?”燕三郎沉吟道,“不如從他那里下手,讓他代勞?”
“你是說,讓泰公公替我們偷出蒼吾石?”千歲站起來走了兩步,“唔,乍聽之下似乎可行。”旁人想接近衛王哪有那么容易,論在宮里便宜行事的能力,一百個燕三郎也頂不上一個泰公公。
“不過,憑什么讓他替我們辦事?”千歲撫了撫下巴,“衛王就是他最大的靠山,無論我們怎樣要挾,他都可以求助于衛王。”
“你控制不了他的心神?”燕三郎問出這話,其實暗藏幾分試探。
“想得美。”千歲似無所覺,送他一記白眼,“我能誘導凡人吐露實情,不過是趁他們半睡半醒之間卸下心防,方能得手,此謂攝魂術;世間另有所謂馭魂術,可以指使人聽命行事,但受術者神情木訥呆滯,絕無可能隨機應變。你要是這么控制泰公公回宮,莫說走到衛王跟前了,就是隨便來個侍衛都能發現他不對勁兒。”
被她一口否決,燕三郎也不氣餒,指了指自己道:“我要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