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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縣令好說歹說,村正也不同意。他正覺焦頭爛額,忽然想起異變發生之前,靳娘子有話要說。
他趕緊派縣兵將孫家人找了過來。變故突起,他險些忘了自己的正事兒。
“方才你想說什么?”
靳娘子將聽自千歲的話說了,章倒令臉色突變。
周弦毅這小子撒謊!
可是手鏈已經遺失,他口說無憑哪。
最有力的物證已經弄丟,他要怎么指控周弦毅,怎么弄清兒媳和孫女的真正死因呢?
經驗豐富如章縣令,面對眼前這攪在一起的麻煩,也不由得麻爪。
阿眉被娘親緊緊護住,雖然被擠了好幾下卻沒大礙。大人們交談的同時,她顧著四下張望。
靳娘子注意到了,問她:“你在看什么?”
“小哥哥不見了呢。”阿眉指向一個最遠最暗的角落,“他剛剛還在那里,還有漂亮姐姐。”
不過這當口兒,靳娘子也沒空多想,抱著孩子就退往外頭。這里人多,互相踩踏廝打,太危險了。
引路香剛剛轉向,千歲就拍著燕三郎肩膀:“走,去看個究竟。”
聚石灘上的儀式看得她昏昏欲睡,有新熱鬧出現,她精神為之一振。當下他們順著人群外圍溜了出去,隨即展開輕身功夫。
不一會兒,后面的驚呼、怒罵和喝斥聲都不可聞了。
他們順著紅煙的方向走,在辨識方向上沒有問題。燕三郎抬頭,看見無數道紅煙直往花神廟的方向飄去:“極陰之地怎么突然生效了?”
“說得不錯。”千歲難得夸他一句。這小子閱歷增長很快哪,這么快就弄清了紅煙轉向的理由,已經邁出了看透事物與神通本質的第一步。“原本不生效,現在卻突然生效了,那當然只有一個理由。”
“什么?”
“原本一直影響它的東西,現在消失或者移動了。”
燕三郎的第一反應就是:“花神?”
在琉璃燈的映襯下,千歲的眸子也好似琉璃,透出幽冷的光:“是不是花神,我們很快就知道了。”
兩人腳程飛快,幾乎在樹頂和山尖上奔行。很快,前方黑暗中就露出一點建筑的輪廓。
這不是走回紅磨村的路,而是花神廟。
走到這里,空氣中飄浮的紅煙已經稀薄而少見。千歲回首往聚石灘的方向看了一眼:“大概是鄉民破壞了安魂儀式。”
異變陡起,紅磨村人必定嚇壞,以為觸怒花神,想要立刻止損。
看來山上又起沖突,燕三郎皺了皺眉。為了自家訴求,章縣令必定不容鄉民擅自破壞儀式,紅磨谷才太平一個晚上啊,現在兩方又要干仗了吧?但他沒說什么,只道:“快走吧。”
過不多時,兩人就走到了花神廟外。
廟不大,但修造得格外富麗,大柱、雀替、檐角都描著赤金,更不用說“花神廟”這三個大字了,即便在夜里看來,也是金燦燦的顏色。
描金繪彩,鄉民對于花神的虔誠,這只是個小小表現。
廟門一年四季常打開,燕三郎和千歲互視一眼,施施然跨過正門走了進去。
入門即是一個小小中庭,回廊拱圍幾株桂樹,都掛滿了金花;樹下種滿了曇花、三色堇和仙客來。
花色在夜里無人欣賞,只被廊下掛著的六角燈籠照出了一點繽紛。門邊的側房住著守廟人,這會兒正趴在桌上打盹,對兩人的到來渾然不覺。
燕三郎路過中庭,走進了正前方的小殿。
這里和黟城的土地廟并沒什么區別,一個供桌,幾個蒲團,但是擺著無數鮮花,在夜里也依舊是暗香盈動。
千歲咦了一聲:“居然沒有塑像?”
以鄉民之虔誠,這小廟居然沒給花神立像,只在神龕里供著一個神牌,上面也只有兩個燙金大字:
花神。
“就兩個字,這么簡單嗎?”這回連燕三郎也側了側頭,有些不解。但凡是廟里供著的神牌,多半有一大串玄乎其玄的前置稱謂,比如“真德正明”、“德福威武”之類,這位花神倒是很低調啊。
神牌稱謂的前綴都是經年累月被加上去的。以本地鄉民的脾性,居然沒有給花神戴高帽,這也是不可思議。
千歲正忙著左顧右盼:“前綴并不是越長越好。人類的文字有言之力,前綴太多太長,被供奉的對象若是德不配位,反受其害。”
燕三郎俯身察看一盆福祿考,一邊問:“普通人知道這個道理?”前期暴雨,中庭的花草都被風吹雨打過,現在還未緩過元氣。可是這小殿里的花草卻不一樣了,團團錦簇,濃烈得如同盛夏。
“你說呢?”
燕三郎想起這一路走來遇過的那許多破敗的廟宇,以及偶爾瞥見的名字長長長長的神牌,于是搖了搖頭:“那便是紅磨村人曾經受過提醒。”
廟里沒什么好看的,就連千歲也說,先前察覺到的愿力波動已經消失,似乎一切如常。
可是燕三郎知道,紅磨谷本來就不正常。
殿里沒什么好看的,兩人走出來,在中庭看見一塊碑記。盡管擦掃得很干凈,但看起來已是有些年頭了。
廟邊的碑記,無非就是記載一些建廟前后的瑣事。燕三郎卻發現千歲看得很用心,甚至伸指輕輕撫過,口中念念有辭。
他聽得清楚,千歲念誦的是花神廟建起的時間。
距今算起,大概有一百年了。
這塊碑文的記敘就帶有添油加醋的色彩,文飾很多,不像先前周大戶在夢中對千歲說得那么樸實。上面提到,紅磨村的先人原本并不住在這里,只是進山谷采藥,中途在山林小睡,結果得到花神托夢相告,言定居紅磨谷必得實惠。
因為一同進山的四、五人都做了同樣的夢,他們醒了以后也覺奇異,遂依著花神指示,在谷中的“水龍眼”建起花神廟,并且將這里的深潭改建成花神池,而后在池邊移種下第一株針胎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