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趙豐拖著司南翔入地,必定是動用了地行牌。可是兩人都在爆炸最中心,司南翔死了,趙豐也沒能幸免才是,為什么他最后又能爬回地面?
“我也不知。”趙豐說起這個也是一臉茫然,“我撲倒司南翔以后,拼命把他往地底按。”按得越深,地面上的人才越安全,反正撲出去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必死無疑。
“不知怎地,我就脫手了。爆炸時我也有感,但前方好像圍著一堵墻,將地底沖上來的力道都卸走了。”
風靈昭脫口而出:“什么樣的墻?”
“只是感覺罷了。”趙豐苦笑,“我也看不見,地底漆黑一片。”
他也以為自己死定了。能逃出生天,純屬意外啊。
這家伙要是弄不清楚,別人更沒招兒了。不過那都不重要了,他活著回來了。風靈昭咬著唇,好半天才道:“既然你活著,為什么老半天才回來!”她還傻乎乎站在廢墟里憑吊了好久!
丟人!
“我第一時間上浮了。”趙豐滿臉無辜,“可是地行牌還用不熟,我、我鉆出來的位置不好,在兩條街開外,又在別人屋子里。我怕被人當成賊,費了好大功夫才溜出來。”
風靈昭撲哧一聲笑了,又覺眼眶有些發熱。
她趕緊扭頭看向窗外,低低罵了一聲:“傻氣!”
趙豐終于逮著機會發問了:“對了,司南翔死了,我們就安全了?”
“對。”
“你…”趙豐猶豫了一下,“你在春明城的任務就結束了罷?”
風靈昭輕輕嗯了一聲。
“那么,你何時打算離開?”
風靈昭輕笑一聲:“你著急趕我走?”
“不敢。”趙豐趕緊搖頭。
“你是舍不得我走?”
“我就問問。”趙豐輕聲道,“終是患難一場。”
風靈昭輕輕吁出一口氣,往后靠到廂壁上:“閔龍子已經清醒,回去就可以審訊。至多明天清晨,我就會出發,回去領軍攻打得勝王老巢。如果運氣好——”
她緩緩閉眼,終于露出一點疲態:“梁國的戰爭或許就可以結束了。”
她臉上又是公事公辦的神情,趙豐想起她的身份,頓時百感交集。好一會兒,他才能咽下喉間的苦澀,低聲道一句“恭喜”。
“今次是我失誤了。”風靈昭輕輕,“多虧有你。”
現在回想,司南翔是抱著玉石俱焚的心態,打算將她和閔龍子一起炸死。如此一來,得勝王的消息不致走漏,短時間內又免去追兵之患,乃是一箭雙雕。
她錯判了司南翔對得勝王的忠誠,險些搭進去所有人的性命。幸好,趙豐替她彌補了錯誤。
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
少年面上也寫著疲憊,斜倚在座位上,風靈昭側首看著他:“你怎么突然英勇起來?”這家伙半個月前被幾個地痞勒索都不敢反抗,方才怎么有膽子慷慨赴死?“你明明可以用地行牌逃生。”
趙豐忽然呆住,反手一拍后腦勺:“說得是啊!我、我…我當時為什么沒想到!”大家都要死,他拿著地行牌往地底一鉆就可以活啊!
堅實的地面可以幫他擋去絕大部分的爆炸威力。為什么當時就是沒想到?
看著他的傻氣模樣,風靈昭頓時笑不可支,心底那點兒愁悵和疲憊都不知被驅去了哪里。
她邊笑邊搖頭,果然還是他,貪生怕死的底子。
趙豐苦笑道:“我只道自己橫豎是活不了了,用了這牌子還能少死幾個別人,不虧。”
風靈昭笑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伸手抹了抹眼才道:“你這開鋪子的掌柜,果然會算賬。”
“這不是…又廢了么?”廢墟的廢。他眼里寫著的全是辛酸,“頭一個鋪子被燒光,后一個鋪子被震塌,我好像真沒有開店的命。”
說起來,的確好像是這么回事。風靈昭同情道:“說不定你與春明城犯沖。”
趙豐愁悵了:“那我還能去哪?”
鋪子每毀一次,他好不容易攢下的積蓄就被燒光一次,現在他又是個身無分文的窮光蛋了。
風靈昭慢慢斂起笑容,目光微閃:“說不定,會有更好的去處呢?”
這話似有所指。趙豐心里一動,看向風靈昭,后者微笑不語。
車行至風靈昭的住處,她將趙豐扶下,院里即有數名侍衛迎了上來。
趙豐認出其中的熟面孔趙虎。
這幾人見到他都是一愕,仿佛見詭,但隨即笑逐顏開,紛紛圍上來打招呼,熱情得趙豐心里都有點發毛。
風靈昭不耐煩揮手,將他們都趕開,這才將趙豐扶去內室,親自給他清理傷口、更換藥物,又找人換水換巾子,要替他擦洗頭面。
趙豐趕緊婉拒,她也不堅持,喚來趙虎代勞。
趙虎一邊替他擦拭身體,一邊嘖嘖道:“哎喲,瞧你面相文弱,看不出這身板挺不錯的,想來我們將軍…”
話到這里,門柱被磕響,咣咣兩聲,風靈昭不冷不熱的話傳了進來:“趙虎。”
趙虎打了個哈哈,不敢再說,飛快幫著趙豐穿好衣裳,就一溜煙兒走掉了。
這番折騰,又過去了一個時辰。
風靈昭抱臂倚在門邊,足尖在地上劃了兩個圈,才對趙豐道:“很晚了,你睡罷,我還要去找祖父聊聊。”這人臉色太難看了,亟需休養恢復。
趙豐點了點頭,想起她天亮就要離開,欲言又止。
最后,他想說的話還是沒說出來,只道了一句:“多加小心。”
“會的。”風靈昭轉身,才跨出門坎又道,“打完仗,我就回來。”說罷,反手替他關上了門。
黃鼠狼鉆出廢墟,走了幾個迂回路線,才溜回街對面的房子里。
燕三郎站在窗邊,背對著它。
房子里,只有燕三郎。
黃大左顧右盼,咦了一聲:“女主人呢?”
燕三郎低頭眺望底下一片熱鬧,沒說話,只是搖了搖頭。
黃大湊近,才看出他臉上的凝重之色。
女主人還未回來,該不會…黃大被自己突然冒出來的念頭嚇得炸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