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豐才坐下,忽然想起一事,從懷里取出那只牙牌。
方才與風靈昭鬧得不愉快,竟忘了把這東西給她。說不定是條重要線索?
現在去清音苑?可他現在又累又乏,肩上還有幾個大血窟窿,走上幾步就頭暈眼花,也不知是不是失血過多的緣故。
罷了,等上三個時辰再交給她吧。
十丈之外,黃大急得抓耳撓腮。若非他被千歲拎在手里,四腳不得著地,恐怕方才就已經躥進店里大吼一聲:“答應她!”
趙豐對風靈昭有情,風靈昭對趙豐好像也有意,鴛鴦譜又將這兩人撮合到一對兒去,只要趙豐一點頭,這不是郎才配女貌,豺狼對虎豹嗎?天作之合啊!
“他為什么不干!”黃大氣得七竅生煙,仿佛被拒絕的那個不是風靈昭,而是他自己。
只要趙豐點頭就能抱得美人歸,然后兩位主人完成了木鈴鐺的任務,黃大自己也彌補了撕毀鴛鴦譜的過錯,皆大歡喜,多完美啊。
這小子怎就那么軸!
千歲把它晃了兩下,仿佛拎在手里的不是一只活生生的黃鼠狼,只是一張皮子罷了:“沒聽過強按牛頭不喝水嗎?”這家伙修為大有長進哪,被鋼鐮抽飛只是唉喲叫喚了好久,千歲檢查過了,只有一些皮外傷,臟腑完好無損。
燕三郎喝了口茶水,在邊上補了一句:“強扭的瓜不甜。”
大半夜躲在屋頂上吹冷風,這種事情千歲可不愿常干,早就要求燕三郎包下燈籠鋪子街對面的旅店房間,閣樓的窗戶正好對著趙豐的店鋪。
這樣,兩人才可以舒舒服服邊喝茶邊看戲,她還要求燕三郎白天買回許多零嘴兒。
啊,長夜漫漫,惟此消遣寂寞啊。
“對嘍。”千歲夸獎他一句,才轉頭對黃大道,“你又想強行出手?”
“也不是。”對上女主人寒光四射的鳳眼,黃大被急躁踹飛的神智突然又盡數回籠,喃喃道,“這不是看著可惜嗎,只差臨門一腳就成了呀。”
千歲皮笑肉不笑:“你沒忘了自己上次、上上次胡亂出手惹出什么后果嗎?”
“記、記得。”黃大打了個哈哈,“當然記得,我不會再犯了!”女主人為什么老要揪他痛腳?明明是一次,一次!
撕掉鴛鴦譜那事兒,純屬意外,非人力可控也。
“他也撮合不了。”燕三郎看了看底下合攏的木門,“他進去也打不贏風靈昭。”風雪廟里,黃大差一點就被風靈昭剝皮呢。
小主人這一記補刀可真狠。黃大苦著臉,不敢反駁。
“男人有樣奇怪的東西,喚作自尊心。”千歲看燕三郎和黃大一起眨巴眼,不由得哂然,“是了,你倆沒有。”
“面對風靈昭,他可能自慚形穢。”千歲指了指核桃,“我要吃這個。”
燕三郎抓起核桃用力一握,“咔”,殼碎了。他把果仁小心揀起,撇去渣子,才遞給千歲。
這動作純屬本能。供個祖宗供太久了,有時就會忽略了她是人還是貓。
千歲滿意地吃掉兩個核桃,才繼續道:“這個詞,你知道什么意思吧?就是你面對我時本該有的反應。”
燕三郎撓了撓頭,想起自己頭一回在暗巷里見到千歲的場景。她天生就是個發光體,美貌絕倫,強大而矜貴,而他只是個蹲在荒園睡覺的乞丐。的確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她都是他不能企及的。
“懂了。”燕三郎連連點頭,千歲卻從他眼里看不到半點“自慚形穢”的意味,不由得噘起了嘴,哪知燕三郎緊跟著就是一句,“但你還是我的呀。”
“誰是你的!”千歲冷笑,“木鈴鐺是你的,我不過是住在木鈴鐺里而已!”
她被木鈴鐺綁定,才不得不跟這小叫化湊作堆!想得挺美啊,什么叫她是他的?
燕三郎知道這事兒爭論起來沒完,話鋒一拐:“那怎么才能將這兩人綁定一起?”
“雖說感情一事,強扭的瓜不甜,但若將這兩人剝得光溜地扔在同一個房間,生米煮成熟飯…”千歲眼珠子轉來轉去,“你說趙豐能不能行?”
“我…”
“算了,你還小,沒有發言權。”
黃大忍不住道:“女主人,這樣不好吧?說好了不強行出手?”女主人還嫌他的辦法簡單粗暴,哪知道她才是粗暴的祖宗。
也是,這次的活計重在引導,引導。“幸虧風立晚最后是個女子,否則木鈴鐺的任務可真不好完成。”
千歲正沉吟間,燕三郎忽然道:“逃走的司南翔在做甚?”
“潛伏起來。”千歲想了想道,“閔龍子和他一樣,都受了重傷,甚至閔龍子很難保持清醒。風靈昭的審訊未必能馬上開始,那么司南翔至少還有半個晚上的時間。眼下他有兩個選擇——”
“其一,他可以連夜逃走,知會得勝王趕緊撤離。但這樣一來,即便得勝王及時撤走,大量情報也已經泄露出去,風大將軍要對付他們就更容易了。以得勝王目前的處境來看,這恐怕不僅是雪上加霜,而是加砒(那個)霜了。”
“其二——”她豎起第二根白嫩嫩的手指,“他可以再度狙殺閔龍子滅口,但他得找到閔龍子的藏身之處,并且這樣做很可能搭上自己性命。”
她望著燕三郎:“如果你是司南翔,你會怎么選?”
“那就要看,司南翔對得勝王有多忠誠,以及,殺心有多堅定了。”燕三郎緩緩道,“換成是我,選第一條路。”
這個貪生怕死的貨,千歲輕輕呸了一聲。
可是燕三郎緊接著又道:“無論司南翔想走哪條路,都不能漏掉一樣東西。”
莫說黃大迷茫,千歲也覺奇怪:“什么?”她遺漏了什么嗎?
燕三郎往燈籠鋪子一指:“地行牌。”
“著啊!”千歲忍不住打了個響指,“我怎么忘了這玩意兒!”
閔龍子在春明城來去自如的關鍵就是地行牌,那東西被黃大奪走,最后落入趙豐手里。這個過程,司南翔是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