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個大人帶孩子出來吃飯,最后居然讓孩子買單。閃舞旁人多少覺得這一幕失和,可是千歲老神在在,哪里在乎?
男孩站起來,指著點心,同樣認真說了一句:“打…包。”
花錢買來的東西,不吃多浪費!
這頓飯居然吃掉他二兩銀子!男孩手底捂緊錢包,但是保持面無表情,因為他知道,千歲就想看看他肉疼的模樣。
吃過飯,兩人就投宿去附近的客棧。自然在男孩的堅持下,選的是物美價廉干凈的一間房。
拉上房門,千歲就抱臂坐了下來:
“既然已經離開梁國,我們就來好好談一談吧。”危險過去,總有些問題要解決。
男孩也坐下,兩手扶桌一瞬不瞬看著她,模樣乖巧得很。可是千歲知道,這都是假象。
她輕咳一聲:“你的名字?”
男孩搖頭,他已經習慣了肢體語言。
“說話!”千歲不耐煩,“不要光搖頭。”
“不…次道。”
“不知道?”千歲好看的秀眉皺起,“你生下來就是乞丐嗎?父母呢?”
這話可不好聽,但男孩并不在乎,依舊答道:“母親,去似。”他說話慢而吃力,只得伸出五根指頭。
“五歲的時候去世了?”這是讓她看手說話嗎?
答對了。
“父親做什么的?”
男孩搖頭搖到一半,才想起說話:“不次道。”
千歲沒問他父親是死是活。這孩子顯然是母親帶大的,至于父親,不是死了就是拋妻棄子,否則怎會讓兒子當乞丐?呵呵,沒有多問的必要。
“那他,唔,那你姓什么,總知道吧?”
男孩終于點頭:“燕。”
“哪個燕(晏)?”
他還是一個字:“燕。”
千歲不顧形象翻了個白眼。是哦,這小子都不識字,能知道自己是哪個“燕”?話說,平民不識字的占了多數呢,他也不算太吃虧。
“好,從此你就姓燕,燕子的燕。”她一拍板,毫無心理負擔地替人決定了姓氏,“還記得你的娘親怎么稱呼你?”
“三兒。”
千歲奇道:“你還有哥哥姐姐?”
男孩搖頭。
“既是獨子,為什么喊‘三兒’?”
男孩一攤手。不是答不上,他是真地不知道。閃舞 “不管了。”大概他哥姐都死了吧?小孩子夭折,本來就很容易嘛,“以后叫你小三,如何?”
“小三。”男孩沒什么想法,點了點頭。名字有什么關系,人還是他這么個人。
這兩個字,他倒是飛快地字正腔圓哈?
千歲撫著下巴,總覺得好像有哪里不對,但又說不上來。
最后她終于良心發現,一拍巴掌:“不妥,小名還是喚作三郎吧,大號以后另外想過。”
男孩沒有異議。
“好了,現在來談談我們的事。”千歲身體前傾,以示嚴肅,“既然你已經可以說話,那么給木鈴鐺找到下一任合適的宿主以后,我們就解除協議吧。”她加重語氣,“這個由我來找,我會盡快!”
當初她未和燕三郎解除協議的唯一原因,就是他不能親口說出“解除”二字。現在這麻煩即將解決,她也該為自己以后打算了。
千歲又道:“你看,這么大一個云城,總會有臥虎藏龍之輩。”
她轉動美眸的模樣,格外專注,男孩看得眼都不眨一下,但沒有接話。
“別裝聾作啞。”千歲沒好氣道,“吱聲!”
燕三郎咬了咬唇,罕見地露出幾分猶豫之色,讓千歲看得心底一沉,有不祥的預感。
果然他一字一句道:“不,解。”
大約他早就將這幾個字在心底默念過一遍又一遍,這時說出來既不結巴,也不緊迫,倒像個正常的孩子了。
“喂,做人要知好歹!”千歲面沉如水,“我這些天待你如何,你心知肚明,別給我找麻煩!寶物有德者居之,木鈴鐺不是你這年紀的小鬼能受用得起的。”
男孩搖頭,更堅定地說了一個字:
“不!”
他是木鈴鐺的主人,也理應是千歲的主人。哪有仆人挑主人的道理?
再說她不能加害于他,哪怕再生氣。只要他不松口,她也不能另尋他人。這道理,他明白得很。
千歲做了個深呼吸,強壓下怒火,試圖跟他講理:“我還有自己的事務待辦,很緊急,也很麻煩。”
燕三郎低聲道:“我、陪你。”她可以陪他做各種任務,他當然也可以陪她完成自己的事。
“你還太小,也太弱。”千歲沒有鄙視他的意思,因為這就是事實,“我沒有那么多時間等你長大變強。”
他話還說不利索,她就著急跟他撇清關系,千歲知道自己心急了些,這時放柔聲調道:“不必擔心離開我之后,你會食不裹腹。云城里面有的是富豪,我們找一家人傻錢多又膝下無子的,將你弄過去給他們當兒子。今后你可以繼承偌大家業,十輩子都吃喝不愁!”
男孩眼中并無向往。大財主家的獨子過著什么樣的生活,他見過,也羨慕過。
他也清楚她說得出就做得到,可他現在想要的,并不是這些。
千歲的到來,在他心上開了一道門,門外頭是無盡的新世界。
它是那么多姿多彩,超乎他貧乏的想象。
現在,這道門已經合不上了。
“你知道‘一生順遂、花用不盡’這四個字有多么難得?”千歲看到他的眼神就頭疼不已,“多少玄門子弟耗盡平生,最終也及不上這樣的凡人逍遙快活!”
男孩還是搖頭,還是說“不”。
千歲用力嘆了口氣。他還太小,懵懵懂懂地,哪里知道有錢是福,平安是福?她說這么多,都是白費口舌,所以決定換個角度。
“你道成為木鈴鐺的主人是什么好運氣?”曉之以利不行,那就迫之以弊吧!“你不想知道,它從前的主人都是什么下場么?”
男孩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想!”
為了加強效果,她抓起一只錫水杯在手,“咔吱”一聲捏得扁扁地:“都死了!否則也輪不到你來撿起木鈴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