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上一章
下一章
返回
設置
前一段     暫停     繼續    停止    下一段

第八十九章 不要侮辱禽獸(十)

  黃支隊點點頭,“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覺得張春燕并不是老師描述的樣子,或許她心中有什么放下了。”

  “還有之前去現場,我記得趙寶貴家對門的門上,落著些白色粉末,當時我以為是滅火去噴出的干粉,看來有可能是面粉了。”

  胖子聽聞,默默跟著周海上樓,將對門鐵門上積聚的白色粉末裝到物證袋中。

  剛下樓周海的手機收到一封郵件,點開一看是兩個報告。

  一份是張春燕指甲殘存物比對,果然上面含有毒鼠強成分。

  另一份報告中,醫院將那份提取拭子的dna發送到中心,該dna與趙寶貴完全一致。

  胖子接過手機看了一遍,抿緊唇一言不發。

  轉身拿出一瓶礦泉水,倒出一多半將那些白色粉末放到里面一點兒,隨即滴入一滴碘伏,原本發白的液體漸漸變藍。

  “確認是面粉。”

  三天期限已到,黃支隊也沒有因為找到真兇而多開心,反倒極為沉重,畢竟一路調查而來,非常清楚張春燕為何這樣做,心中一陣唏噓。

  “走吧,我們去醫院。”

  一個小時后,一附院燒傷病房。

  張春燕看到他們三人身穿警服一臉嚴肅地走了進來,神情微微一頓,臉上的笑容緩緩凝固消散。

  “警察叔叔,能讓小山先出去嗎?

你們想知道什么,我  我都說實話。”

  胖子和周海交流了一下眼神,起身抱起張春山。

  “小子,走我找幾個人跟你玩兒。”

  那孩子極為懂事兒,看著姐姐沒有反對,老老實實讓胖子抱著出了病房,胖子將他交給護士站的護士,當然還有一大袋子零食。

  胖子快步回到病房,他要聽聽,至少知道今后怎么能幫一下這小丫頭。

  關好門坐到周海身側,張春燕用完好的左手攏了攏散落的碎發,看向周海的眼睛,她知道這雙眼睛洞悉一切,雖然她不懂那代表著什么。

  “警察叔叔,我告訴你們一切,之后能幫我好好照顧弟弟嗎?”

  說著一滴眼淚滑出眼眸,掛在睫毛上。

  周海和胡支隊互望了一眼,朝張春燕點點頭。

  “你說吧!”

  張春燕抬起頭,定定地看了看他們三人。

  “我出生時父親已經不在,和我們一起生活的是我小叔,小叔待我很好,從沒打罵過我。

  可是后來他死了,那一年弟弟一歲我七歲。

  我媽媽就是比較懦弱的人,遇到事情就會哭,一旦解決不了總是打我和弟弟出氣。

  小叔死后,被親屬逼的急了,帶著我們姐弟到了東南市生活。

  就租住在李奶奶家的附房中,聽說六里堆希望小學不收任何費用,還提供午餐和校服,媽媽就將我送去上學了。

  我們戶口不在東南市,好在小叔的死亡證明起了作用,我被留下了,不過這個學校簡直是噩夢。

  他們笑話我的口音,笑話我手上干裂的口子,笑話我不穿襪子,不穿內衣,還有破爛的鞋子…

  所以,我在學校幾乎不說話。

  這樣的日子堅持了一年多吧,弟弟病了,我們連房租都拖欠了三個月,然后我現在的繼父趙寶貴出現了,給我媽媽一千塊錢,將房租的債還上。

  然后我們就搬到他家去住了,媽媽永遠都是這樣,一旦遇到問題解決不了,就想找個男人解決,可是她之前壓根就不了解這個人,一千塊錢就將自己和我們賣了!

  你們說可笑不!”

  張春燕眼中沒有淚,帶著無奈和絕望,還有超出這個年紀的成熟,都說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沒想到很多事兒她小小年紀已經看透,喝了一口水張春燕接著講述。

  “他,脾氣極為不好,他和媽媽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喝了酒就動人,媽媽苦怕了,即便這樣她也忍了,畢竟還有一處屋檐可以棲身。

  直到今年春天,又一次他又喝多了,大半夜鉆到我和弟弟的房間,一下子砸到我床上,說啥不走,要在那里睡。

  我媽媽這次真的急了,她倆打了起來,然后我媽媽的肋骨被打斷了四根,吐了血,他這才害怕,打車送我媽去了醫院。

  他不是心疼我媽媽,只是怕出人命,這是他回家和我說的,讓我們老實點兒。

  趁著我媽在醫院住院,他給我灌了白酒,然后我就啥都不知道了。

  醒來衣服全沒,身上都是傷,我知道他干了啥,隨后的日子,他更加肆無忌憚,媽媽出院了,他喝多了,還是將我拽到他的房間折磨打罵。

  媽媽不敢聲張,又攔不住只是哭。

  我打不過他,周圍的鄰居也沒人敢攔著。

  對門的孫爺爺聽到了聲音,罵他是畜生,他跟人家打了起來,還把孫爺爺推倒,腳踝都扭傷了,然后孫爺爺報了警。

  警察來了,媽媽對警察賭咒發誓地說什么都沒發生,只是一家人拌拌嘴,之后就不了了之了。

  媽媽對我說家丑不可外揚,讓我忍著,抓緊長大,離開這個家就好了,可是我恨他們,恨趙寶貴,更恨我媽媽。

  直到十一國慶節后開學,我們上了一堂消防課外輔導課,一個消防員叔叔給我們將防火的事兒。

  我想起小時候,媽媽在廚房和面,灶里燒著水,不知為啥倒面粉抖落面粉袋子的時候,一個大火球就出來了,還把她手臂燙了七八個大水泡。

  然后我就將這個問題問了那個叔叔,他非常感興趣,給我們講了面粉屬于粉塵,如若漂浮在空中遇到明火會爆炸的原理。

  并且還講了前些天安徽的一起面粉爆炸案,我一下子就有了計劃。

  去年收拾衣服的時候,我在他們那屋大衣柜里面,看到過幾包毒鼠強,我只是在樓下便利店買了一個打火機。

  11月2日,趙寶貴買了兩袋子面粉,那是一個老爺爺推車來賣的,每年都來好多次,非常便宜,所以買了好多。

  當天晚上,他又喝多了,嫌棄我做飯不好吃,打了我,之后還那個了我,媽媽只是坐在廚房唉聲嘆氣的串珠子,攔都沒攔著,我知道我該動手了。

  11月3日早早做好飯,和弟弟草草吃完后,給他們包了六個加了毒鼠強的肉包子。

  每周一他們回來的都會很晚,因為需要去鞍山路那面,拉串手鏈的珠子。

  他們八點回來的,他們吃完飯,我洗碗收拾干凈,我和弟弟就躺下了,等到十點我起來一趟。

  看他們靠在廚房墻上,臉色極為不好,沒睜眼,氣息也很弱。

  我就打開面袋子,將面粉灑在廚房、客廳,還有他們的房間。

  然后按開了電風扇,整個房間都是漂浮的面粉顆粒,我當時眼睛迷了,趕緊開門跑出去,將身上的面粉抖落干凈后回到我的房間。

  關好房門,將被子褥子倒水打濕堵住房門,用桌子頂著房門,還將一個被子鋪在窗外,所有的床單都撕成長條。

  準備好這一切,我爬上桌子,點著打火機,開窗丟了出去。

  不過我沒想到爆炸的力量這樣大,我直接被氣浪掀翻,手也斷了,弟弟叫醒我,我把他抱到窗臺上,讓他爬上窗外的花架。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覺得熱的不行,腦子也不清楚了,然后有消防車的汽笛聲,之后有人劈開房門,把我們救了出來。”

  張春燕講述完一切,胖子伸手關閉了隨身的執法記錄儀。

  周海緩緩抬頭,看了看床上渾身發抖的張春燕,即便剛剛回憶了一遍自己最痛的記憶,她都沒有哭泣,看來這個孩子經歷的太多了。

  抬手拍了一下黃支隊,踢了一下胖子的椅子,三人出了房間,站在樓層間的安全通道中偷偷點上一支煙。

  感受著窗外的陽光,黃支隊瞇起眼睛,只有這個樣的陽光才能驅散,剛才張春燕供述所帶來的陰霾。

  “如果是我,遇到這樣一個禽獸繼父,或許也會這樣做,不過她為什么要連帶她媽媽都殺了?”

  胖子一巴掌拍在墻壁上,眼眶都有些紅。

  “禽獸?

  拜托,不要侮辱禽獸!

  艸踏馬的!

  這人就是垃圾,人渣!”

  周海猛吸了幾口,吐出一個煙圈。

  “或許,她最怨恨她母親,不停靠改嫁妄圖改變生活,反過來讓自己的生活更加陷入窘境。

  包括這個禽獸繼父對張春燕的惡行,也是她母親的懦弱和妥協造成的,甚至都不如對門的一個鄰居能讓人暖心。”

  黃支隊張了半天嘴,想要反駁,可想想沒說什么,周海說的沒錯,張春燕對她母親是徹底失望了。

  半晌,周海起身很認真地看向黃支隊。

  “可以按照自首1來認定嗎?”

  黃支隊驚訝地抬頭看向周海,這個人又多么堅持原則,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能說出這番話實屬不易,抬手拍拍周海的肩膀。

  “我試試!

  我們進病房的時候,什么都沒問,她就主動講述經過了,按照情節來說沒問題。

  再者嫌疑人不足十四周歲2,法院也會適當寬容的,畢竟他們已經沒有監護人了。”

  周海熄滅煙頭,看著窗外稀疏的黃葉,長出了一口氣。

無線電子書    為死者代言
上一章
書頁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