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室之中,空蕩蕩的。
桓磬榻前,倒落著一個醉醺醺的人。
“四弟,還沒有醒么?”
桓磬此時的精神狀態很好,完全看不出一點萎靡之色。在他面前,桓珝癱軟在地。大醉一場,便是現在還沒有醒來。桓磬等了一天,終究還是讓人將其抬了過來。
“四弟啊!你知道么,為什么父親不讓你繼承這大梁?便是因為你裝得太差勁了啊!”
桓磬的聲音環繞,桓珝睜開了眼睛,渾身酒氣,看著這位親哥哥,卻是充滿了警惕。
“陛下將我找來,只是為了奚落我么?”
“你覺得就憑你現在的樣子,需要我來奚落么?”桓磬面對著這位弟弟,也是他曾經最大的敵手,并沒有什么好話。
桓珝站了起來,個頭要比坐在榻上的桓磬高上許多,也充滿了壓迫感。
“那陛下找我來,是為了殺我?”
桓磬樂了,笑得很是開懷。
“朕若是要殺你,那么你現在還能站在我面前么?再猜猜!”
桓磬的笑容很是溫和,這樣的面容桓珝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過,便如小時候桓磬帶著他和桓珩一起出去游玩時一樣。
不過桓磬表現出的善意,卻讓桓珝更加的惱怒。多年抑郁,桓珝不覺得吼了一聲。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與桓磬相比,桓珝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在他的面前,桓珝最喜歡的女人沒有了,江山也沒有了,為了讓桓磬放心,他不得不每日在煙花之地流連,裝得跟個廢人一樣。
“四弟啊!你知道與我相比,你究竟少了些什么?以至于父親選擇了我,而不是你!”
“陛下神文圣武,自然是我所不能及。”
桓珝的話是好話,可此時他說出來,卻是充滿了諷刺的意味。
桓磬也不惱怒,反而更樂了。
“雍州在我的手中丟了是事實。我也自知沒有臉去見父親。不過換做是你,未必能做得比我更好。”
“哼!”
一聲輕哼,桓珝顯然是不服。
“與我相比,智謀你不缺,才干你也不缺,甚至收買人心這種事情你做得比我好。只是,你沒有我卑鄙,所以父親才沒有選擇你。”
“你說什么?”
桓珝還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從他二哥的口中說出一個他最想要知道的問題的答案。
而這答案居然會是這樣的?荒謬得讓桓珝忍不住想要笑。
“在父親的心中,大哥永遠是他最為理想的繼承人。大哥活著,無論是你還是我,都沒有機會。可大哥死了,死在了楊羨的手中。大梁需要人去掌控,而這個人要足夠的卑鄙。當然,在你心中,卑鄙可能是個不好的詞。但是在父親那樣從亂世中掙扎出來的梟雄來看,卑鄙則是必要的素質。因為只有足夠的卑鄙,才能知道人心的險惡。因為我們的對手,從來不是什么善類。他比我們更加兇狠,更加狡詐。”
桓磬落落,便在此時,將心中所有的話都說了出來。
“你長得比我好,才情也比我高,乃至于我知道,蘇眉那個女人心中的人也是你。只是,皇位的爭奪十分殘酷,勝者得到一切,敗者一無所有。我一向不喜歡你,或者說,是嫉妒你!如果有的選擇,我是不會讓你站在我的面前的。”
桓磬有些艱難地站了起來,一步一步走近桓珝,拉住了他的手。
“可是我已經沒有了選擇。”
“你......”
桓珝的眸光之中映照著的是一個急速在老化的人,那樣子,根本不是他所熟悉的桓磬。
“你怎么了?”
“我想要以一個勝者的姿態來見你,誰知道還是沒有撐住。”
桓磬的口中溢出了鮮血,身體搖搖欲墜,可是最后還是撐住了。
“我中了毒,沒有多少時間了。所以,你不要說話,讓我把我說完。”
桓磬看向了桓珝,臉上露出了笑意。桓珝將其攙扶到了榻上,卻聽他說道:“此刻大梁看似平穩,但事實上卻是危機四伏。桓湯還小,也只有你才能掌控局勢。當然,若是有選擇,我是不會讓你登上這皇位的。所以,你不用感激我。”
“讓我繼承皇位?那眉兒怎么辦?”
桓珝知道桓磬想要將皇位傳給他,臉上并沒有多少欣喜,最先想到的居然是這個。
桓磬一笑,似乎早有預料。一方面,桓珝與桓磬兩人當年爭奪蘇眉的事情人盡皆知。另一方面,皇位由兄及弟,那么蘇眉這個原來的皇后便會處在一個相當尷尬的位置。
桓湯是桓磬的嫡子,在世人眼中,他都是皇位繼承的不二人選。若是桓珝繼承皇位,那么蘇眉則會受到相當大的傷害。這是桓珝所不愿意見到的。
“那就不需要你操心了,她自有去處。”
桓磬的眸中含著殺意,語氣之中十分冷漠。
“你要殺了她!”
這個世上沒有誰比桓珝更清楚桓磬的手段和秉性。
“四弟果然聰慧,看來你比我想象得要聰明得多。”
從桓磬的口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桓珝轉身便準備走,卻被桓磬攔住了。
“你現在去也已經晚了。一杯毒酒,足以讓她無聲無息地死去。”
“你為什么這么狠心。她是你的發妻啊!”
桓珝看向了桓磬,憤怒地質問著。
“我很清楚那個女人在你心中的地位,也清楚只要那個女人在,你就不會是個好的帝王。所以,她必須死!”
一時間,桓珝呆立在殿室之中,完全失去了思想。直到桓磬大口吐出了一口鮮血,染紅一片,他才反應過來。
“二哥,我去叫御醫。”
桓磬拉住了他的手,微微搖了搖頭。
“你現在叫什么都已經晚了。遺詔我已經寫好了,有三份,一份在我這里,一份在趙燁的手中,還有一份在皇宮之中。父親將大梁的江山交到我的手上,我沒有守好,可我也沒有辦法再守了。四弟,都交給你了。”
悠悠的話語吐出,桓磬仿佛用盡了所有的力氣。便在桓珝的眼前,他悄然地閉上了眼睛,失去了所有的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