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從0到1

　　當余航踏上虎山這片土地的時候，他一下子感到心里踏實了，短短3天時間他就飛速辦理完辭職手續，從滬江大都市來到窮鄉僻壤的虎山縣。

　　面對家人的不支持，同事的不理解，余航淡淡地回應。

　　“家鄉需要我，讓時間證明一切！”

　　出生在解放前，成長在紅旗下，余航有著很高的思想覺悟，他認定了對國家有益的事情就會毫不猶豫去干。

　　身為幸福廠的副總工，他又如何不知道企業的弊端，現在全廠上下都以合資為榮，對自主創新只說不干。韓皓說他沒能研發出屬于中國人自己的發動機，也沒能造出屬于中國人自己的摩托車，這深深刺痛了一個具有民族自尊心的老人神經。

　　人活一輩子，總要在歷史上留下點什么，即使是很微不足道的小東西。余航決定跟著韓皓大干一場，就算失敗他也此生無悔。

　　當余航跟隨韓皓來到韓耀廠門口時，所有研發團隊和工人都自發來到門口列隊歡迎他的到來。

　　滬江市是長三角的中心，也是大家心目中的大都市，現在一位自愿舍棄大城市悠閑生活，選擇來到韓耀廠艱苦奮斗的專家，怎能不獲得大家的歡迎和尊敬！

　　“啪啪——”

　　一下車，余航就收獲了熱烈掌聲，弄得他仿佛又回到了當年第一次踏上非洲土地受到盛大歡迎的場景。

　　“想必這位就算咱們隊伍的能工巧匠吧，你的出色手藝我早就領教過了。”

　　不用韓皓介紹，余航就主動握住苗振華的手，因為他從對方身上看到了一種熟悉的氣質。

　　“過獎了，今后還請多多指教。”

　　苗振華同樣握手熱情回應道。

　　如果說原來的團隊攻克了99%的難關，那么剩下1%的硬骨頭就非得余航這樣的專家出馬不可。

　　簡單用過午飯后，余航就正式以研發總指揮的身份統領整個團隊，開始對0號機的故障進行分析測試。

　　晚上，郝一山也來到了韓耀廠，得知眼前這位儒雅氣質之人就是大名鼎鼎的余航，他驚訝得下巴都快落在地上。

　　“余老，當年我就是拜讀了您的發動機論文才走上了研發這條路，沒想到今天居然見到了真人！”

　　跟余航正兒八經畢業后就跟各種火車、摩托車發動機打交道不同，郝一山屬于半路出家，他就是受了余航當初的啟發才轉到發動機研究方向。

　　想不到韓皓居然有如此大能耐，把大專家余航請到了工廠。一回家，郝一山立即寫起了辭職報告，打算加入韓皓的研發團隊。這些天，他在韓耀廠感受到更多的快樂，和錢江廠尸位素餐比起來，這里更能實現他的人生理想。尤其現在余航到來，解決發動機問題指日可待，更為期待的是能和偶像余航一起工作，是郝一山最大的信心來源。

　　郝一山原本只想一個人離開，沒想到錢江廠的手下聽說他要到外面研究新發動機，居然有四個人愿意離職跟他一起走。

　　連同郝一山在內的五個人雖然在創造性上要差一點，但基礎功夫卻打得很牢，他們的到來對韓皓來說絕對是一大驚喜。

　　余航也很高興，郝一山帶來的團隊能夠分擔他許多工作，畢竟和牛大偉這些中專畢業生比起來，他們的系統理論和實操經驗都更加豐富。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

　　很快，余航就把故障根源鎖定在了箱體、活塞和活塞環三者之間。又經過多次試驗，發現箱體上壓鑄工藝不過關，經X光探測看似光滑的表面內部有氣孔；活塞的鑄造材料有問題，無法承受高溫工作；采購回來的號稱同廠活塞環配件質量不達標，屬于次品。

　　當初韓皓找到小壓鑄廠合作，他們沒有嚴格的技術參數，只是依靠不知從哪里弄來的參考文獻進行了壓鑄，結果造出來不合格樣品。經余航團隊指導，連續三天終于攻克了技術難關，調整了機器壓力和冷卻時間，生產出來合格箱體樣品。

　　活塞方面，也是金屬材料比例搭配不對，工藝上淬火步驟也不正確，結果導致活塞無法承受高溫一工作就容易變形。在余航給出正確配方和步驟后，活塞達到了正常標準。

　　至于活塞環，當初采購的時候要的急，工廠業務員用次品出售，中了小陷阱。一般來說次品也能頂上正品的大半時間，沒想到韓耀廠樣品問題多多，活塞環的小問題被放大，從而露餡出來。當韓皓派人找上門后，工廠很爽朗地重發了經過嚴格檢查的活塞環。

　　所有的大問題都是小問題一點點積累集合，從而釀成了不可收拾的局面。韓皓也從中學到了生產就是要注重細節，嚴格按照規章操作，馬虎不得。

　　時間一晃而過，自從余航來到韓耀廠也已經20來天，0號機在他主持下經研發團隊一一奮戰，終于解決掉所有問題，再一次準備正式試機。

　　吃住都在韓耀廠的簡單宿舍里，余航和團隊們白天晚上連著干。用汗水來淬火，用智慧來澆鑄，用意志來打磨，他們終于在激情燃燒的時光中打造出來全新樣本——1號機。

　　依舊還是由牛大偉組裝完畢發動機，接上了檢測機器，激動人心的一刻馬上來臨。

　　“突——突——”

　　1號機很快發出了悅耳的啟動聲，跟原裝發動機比起來聲音要小上一些，運轉頻率更加順暢。

　　韓皓站在人群中，兩只手握緊拳頭，他已經和大家一樣經歷了太多次失敗，極度渴望能迎來成功的號角。

　　時間在一分一秒過去，新采購的測試儀器上顯示的數據一切正常。

　　5分鐘——10分鐘——30分鐘——45分鐘…

　　所有人都一動不動屏氣像查看新出生的嬰兒般，小心看著1號機不停運轉，轟鳴聲猶如嬰啼般動聽響亮，撓得每個人心里都癢癢。

　　“好了，初步通過測試，可以說基本成功了。”

　　看著時間，余航按照行業慣例宣布了測試結果。

　　“耶——成功了！”

　　在場所有人都興奮起來，高興地又跳又笑，付出了3個多月的努力后終于收獲了成功了喜悅。

　　“成功了，我真的成功了…”

　　韓皓不敢相信眼前的這一切，經歷了一系列不堪回首的失敗后，他的團隊終于把源自本田技術的70CC發動機仿制成功。

　　天道酬勤！

　　為了研究發動機，韓皓賭上了自己的一切，高達過百萬的研發資金，還有如大山般沉重的精神壓力，時刻讓他喘不過氣。

　　現在他終于成功了，可以到父親的病床前向父母匯報喜訊，也可以到無人的地方痛痛快快哭笑一場，更可以到當初所有不看好他的人面前把發動機狠狠砸到他們臉上，然后大聲告訴全世界——我終于成功了！

　　兩行熱淚從韓皓眼中滾滾而下，男兒有淚不輕彈，他等待這一天等得太苦也太久了。

　　“謝謝…謝謝大家的辛苦努力和付出…”

　　眾人把韓皓請到前面，他邊說邊擦干眼淚。

　　現場不單韓皓，幾乎所有一路參與研發的人都情不自禁喜極而泣，就連人生閱歷豐富的余航和苗振華也不例外，用手拭去眼角的淚水。

　　“眼淚是會傳染的，不知道是誰把它傳到了我的身上！”

　　“哈哈——”

　　韓皓的一番話，讓大家紛紛破泣為笑。

　　“知識就是生產力，也是財富，因此我宣布待我們的發動機產業化后，廠里將拿出重獎來獎勵所有為研發工作做出貢獻的人們。”

　　“哇——”

　　聽到這樣的好消息，大家都張大了嘴巴，然后一塊鼓起掌來。

　　“發動機是機械的心臟，心臟跳動起來，我們韓耀廠就會有無限的發展天地。1號機只是我們的起點，將來我們還會向90CC，100CC，125CC這些被國外完全技術壟斷的領域進軍，研發出2號機、3號機…直至打破他們對我們的技術封鎖，為我們中國人創造出具有完全知識產權的發動機，打造出屬于我們中國人自己的摩托車！”

　　韓皓的一番話，再次讓大家響起了掌聲。大家來到韓耀廠，就是為了要做出一番事業來。現在領頭人韓皓不自滿，說出了未來發展的方向，讓大家看到了前進的方向。

　　“最后，我宣布到鎮上最好的酒樓騰云閣擺慶功宴，給大家們好好補一補！”

　　是夜，包括牛大偉在內的許多人都喝得酩酊大醉，就連余航、苗振華兩位老前輩都被灌了一肚子酒。

　　但韓皓沒醉，他必須要保持清醒的頭腦，做好后勤管家的工作。

　　人得意時不能夠太過忘形，當初韓皓就已經吃過這樣的虧。因此盡管現場他應該是最高興最值得慶祝的人，但他卻壓下了慶祝這個念頭，讓自己保持清醒狀態。

　　安排清醒的人把醉倒的人送回家或者宿舍，韓皓直到處理完所有瑣事后才回家。

　　1號機初試成功，但還需要上路測試，以及通過省里、國家組織的技術驗收，才能正式合法推向市場生產。

　　接下來一個星期，1號機的樣品1在測試機器上不間斷運行了161個小時后才趴窩，經過檢測屬于正常狀況。樣品2、3也在摩托車上正常運作，動力充沛，跟原裝70CC表現一模一樣。

　　余航帶領團隊就一些小細節做了改進，然后正式推出了量產方案，同時上報省里請求技術驗收。

　　“什么，你們居然搞出了摩托車發動機？”

　　到縣里申報，有關官員一臉不相信的模樣，這樣高技術含量的東西怎么可能在一家鄉鎮小研究所成功。

　　帶著懷疑，縣里官員們來到韓耀廠，看到了1號機的各種成品，尤其經過余航的講解說明后，他們才真正相信虎山縣真的有人弄出了70CC摩托車發動機。

　　縣里到市里，市里又到省里，作為重大研究成果一路上報，很快省里派出專家組到韓耀廠驗證并組織驗收。

　　專家組由5位專家構成，其中還有韓皓的老熟人——浙海工學院機械工程系主任江昭平。

　　一看到余航在現場，專家們就知道此事八九不離十。畢竟學術圈不大，余航作為國內知名的發動機專家，之前申報材料中看到名字還以為是同名同姓，來到現場見了真人才知道是本尊，大家都知曉其身份地位。

　　沒有任何意外，1號機很順利通過專家組驗收，畢竟來源于本田成熟的技術，單缸4沖程。基本對結構沒有大動作，只是多了一些小小改進，把嘉陵70CC加速愛抖動的小毛病解決掉。

　　余航和江昭平雖然不時通電話，但見面已是好一年前的事，正事辦完，兩個老同學私底下聊聊天。

　　“老余，我這個學生怎么樣？是不是很有意思。”

　　“人小鬼大，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在老同學面前，余航忍不住感嘆道。想不到來到韓耀廠，自己好像煥發出了第二春，創造力層出不窮。整個研發團隊，他用得非常順手，韓皓也負責解決一切科研外的問題，讓整個團隊運轉流暢。

　　拉著江昭平來到研發室的一邊，余航掀開了一塊紅布，被內部稱為2號的樣機，正靜靜屹立在眼前。

　　本田的技術具有延伸性，就是70CC到90CC之間有一定的技術關聯進化，所以很快余航就魔改出了90CC發動機的樣品。

　　“嘶——”

　　江昭平深吸了一口氣，這次他們只是來驗收70CC的機器，想不到90CC的機器韓耀廠又快研究成功了。

　　“厲害，真是厲害！行啊，老余，這下你不想出名都不行了！”

　　吩咐江昭平保密，畢竟90CC還在研發當中，雖然成功指日可待。

　　韓皓也特別感謝恩師江昭平一路上的幫助，要不是他的引薦，說不定現在韓耀廠燒完錢就破產了。

　　“好好學習，將來為國家爭光。還有，你這有許多現成的老師，要記得復習功課，期末考可是很快就到了。”

　　要想走得更遠，接受大學教育是必需條件，江昭平希望韓皓今后能更進一步，所以不忘敦促他學習大學課程。

　　“多謝江主任教誨，我一定不辜負您的期望。”

　　當70CC發動機通過驗收后，韓皓開始面臨下一個難題，就是如何把知識產權轉化為商業成果。要大規模生產70CC發動機，他必須建立一條工業化的發動機生產線，但現在他無力再拿出幾百萬來投資建廠了。

　　考驗，再一次來臨，韓皓又將面對人生另一次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