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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九章 開祠堂

  俗話說不見棺材不掉淚,他們卻是帶著生不如死的體驗逼不得已地“見”了一次棺材,由此終于悔恨不已,開始懷念起平日里的安逸和睦,才想到為了那些冷冰冰的金銀財物,為了那樣一個看似美好的承諾去鋌而走險,實在愚蠢至極。

  “大…大人…下官…不不…罪臣,罪臣知錯了!”

  “罪臣也是…罪臣真的知錯了,罪臣利令智昏,辜負了大人多年的信任,罪該萬死!萬死!”

  “萬死?”公輸仁嘆息了一聲,“真要死,一次就夠了。你們,也跟了我十幾年,摸著良心說,我可曾虧待過你們?”

  他的目光投向了那名斷手的武將:“聚義,你有什么需要申辯的么?”

  武將咬著牙,相比較文官,他這樣的武將所受刑罰自然會更重,他顫抖著蒼白的嘴唇喃喃道:“大人對罪將恩重如山。罪將…愿用這條性命…償還大人。”

  公輸仁有些沉痛地閉上了眼睛,搖搖頭:“你的性命…我會取的,但不是現在。你也不會死在這暗無天日的地牢里,而是會死在午后的刑臺上,死在錦州黎民百姓們的面前。當你的頭顱落下的時候,百姓會歡欣雀躍,唾罵你是個小人,不過,你的爵位…我倒是可以給你留著,你兒子勤于習武,今年十四歲,待他成年,我會考慮讓他再入軍中,承襲你的爵位。”

  凡人皆看重名節,何況這名叫盧聚義的武將,從前也是個頗有頭臉的人物,戰時還為錦州立下過汗馬功勞。

  如今落得如此下場,他的心里仿佛有了一座沉重大山,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但他知道,公輸仁此舉對他已是網開一面了。

  他咬著牙,沉痛道:“我罪有應得,活該一無所有,他日,我兒子的爵位…該他自己一刀一槍地去拼!將來墨家若有戰事,務必讓他…讓他入先鋒營,打頭陣…”

  公輸仁點了點頭:“倒像是我提拔的人,還有那么點骨氣,如果你此刻像是他們一般磕頭求饒,我倒是真覺得自己這么多年看錯了人…帶下去吧,好生照料,他如果想吃些什么,都給他安排好,如果他死在牢里,唯你們是問。”

  “是。”幾名獄卒點點頭,拖著武將走了出去。

  隨后公輸仁望向兩名文官,那兩人齊刷刷地抬起頭,爭著把自己滿臉血污的臉湊到公輸仁的目光底下,急切地叫道:“大人!我說,我什么都說,是四爺!是四爺啊!”

  然而公輸仁隱沒在黑暗中的臉上閃過了一絲冷笑,嘆息道:“其實…說與不說…已不重要了。”

  他擺了擺手,一旁站著的家仆推起了他的輪椅,當輪轂吱吱嘎嘎地與牢中不平的地磚摩擦時,公輸仁的聲音響起了,“這兩個人的嘴巴不嚴實,殺了吧,就說…受不得刑,自殺的。”

  公輸仁的語氣輕描淡寫,好像只是在決定午膳的桌上到底是該有烤鴨,還是該有燒雞。

  兩名官員卻是面色狂變,這時候,他們才終于明白,公輸仁拷打他們,根本就不是為了讓他們開口,而是為了測試他們到底會不會為了那個秘密堅守到最后!

  那名武將通過了這個考驗,所以他至少還能有個不錯的死法,他的家人,也會得到公輸仁的妥當安置,甚至是公輸家未來的照拂,而他們兩人…

  公輸仁從始至終都想要維護公輸家的顏面,即便是他親耳聽到了至親相殘的真相…

  獄卒們倒是一臉平靜,似乎對剛才一人驚爆出的內容漠不關心,他也不敢關心,畢竟在公輸仁的眼中,錦州的官員們正如之前被他們藥死和踩死的那些胖老鼠,而身為獄卒的他們,或許連老鼠都算不上。

  “小姐,大爺說請您過去。”

  公輸雪睜開眼睛,小蝶的一張臉在她眼前顯得有些朦朧。

  一個時辰之前,大夫給她包扎好了傷口,開了一些安神助眠的藥囑咐她好好休息一番,而她也很聽話地小憩了一會兒。

  不過既然是公輸仁有請,她自然不能再睡下去,只是雙手撐著剛一起身,便發現了伏在床邊,睡得有些不安穩的小弟。

  她的弟弟,公輸雨,像只無家可歸的小狗一般趴在她的被角上,眉頭微微皺著,清秀的臉上滿是憂愁。

  “小少爺聽到小姐受傷的消息就趕緊趕來了,看見小姐您在睡覺,就一直在這里守著,剛剛才睡著…”小蝶輕聲解釋道。

  公輸雪笑著點了點頭,心里一陣暖意。能看見弟弟這般懂事,她頓時覺得身上的傷勢好像也不那么嚴重了。

  她沒有叫醒公輸雨,只是讓小蝶幫著把公輸雨搬到了床上,給他蓋好了被子。

  睡夢中的公輸雨有些不滿地咕噥著:“姐姐,別走。”

  公輸雪忍不住笑出聲來,伸手撫摸公輸雨那皺著的小眉頭,輕聲回答:“姐姐不走,姐姐一直守著雨。”

  看著他酣睡的樣子,公輸雪小心翼翼地起身,打開門走出去。

  外廳里,秦軻和白起相對而坐,正在細聲交談。

  她下意識撫摸了一下臉頰上的傷口上,大夫獨門的藥膏冰冰涼涼的,現下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可她反倒擔心起來,也不知道將來會不會留疤,若是自己真的破了相,秦軻會不會…

  想到這里,她卻很快反應過來,心中自嘲道:兩人又不是真的夫妻,秦軻哪里會在意這些。

  公輸雪望向小蝶,問道:“大伯在哪里等我?”

  小蝶猶豫片刻,皺眉道:“在,在宗祠里。”

  “宗祠?”公輸雪眼里露出幾分驚訝,公輸家的祠堂,供奉著歷代先祖,平時除了家主公輸仁之外,他們這些小輩是不許隨意進出的,即便是挨了罰要跪祠堂,也只能是在祠堂外面的冷磚上跪著。

  只有逢到公輸家需要商議重大事情,或是一年一次的祭祖,他們這些小輩才有資格進去一趟。

  現如今公輸仁突然在祠堂里等她,是為了什么?她下意識握住了自己受傷的肩膀,心里隱約摸出了幾分脈絡,只是還不敢肯定。

  其實在公輸雪打開門的那一刻,秦軻就已經感覺到了,雖然他現在沒有運轉風視之術,但以他現在的氣血修為,聽力也遠超常人,自然能聽到公輸雪和小蝶在房內的說話聲。

  “就這樣吧,白兄,我就不拖著你了。”秦軻站起身,對著白起點了點頭。

  白起也跟著起身,望了一眼公輸雪,又看向秦軻,笑道:“如今這宅子里,該不會有人敢再加害于你們了。”

  “放心吧…”

  只是秦軻突然皺起眉頭,咬著牙道:“等你見到老高的時候,記得幫我狠狠打他一拳…”

  白起當然知道秦軻為什么生氣,從那句“記得帶劍”來看,高易水顯然已經預料到了這場刺殺,只是他并沒有阻止,甚至是暗中助力推動了這場刺殺,不但將一些無辜百姓卷入其中,甚至讓公輸雪受了重傷,光打一拳,算是輕的了。

  只是他聽到秦軻這樣說,心中免不了有幾分黯然,雖說高易水有他的目的所在,可畢竟人命大于天,無辜百姓因此受累,身為墨者的他自然會心生芥蒂。

  “還是等你下次見到他的時候自己親自動手吧,我可不想攙和進去。”白起淡淡一笑,沒有多說什么,握著劍,轉身走下了小樓。

  “我們也走吧,我扶你過去?”秦軻與公輸雪對視著,果然不出所料地沒有提及她臉上傷疤的事情。

  這著實讓公輸雪心中一熱,卻又慢慢涼了下去。

  他是真的不在乎自己容顏有改,還是說,他的眼中其實從未有一刻留下過她的影子?

  公輸家宅子實在太大,光院子一層套一層就不知道有多少,秦軻和公輸雪一路走去祠堂,不但要經過數條長廊,還要繞過九曲十八彎的各式亭臺樓閣,最后在一處臨近山腰的地方,秦軻見到了那座仿佛釘在山壁之中的高大建筑。

  公輸家的祠堂大得驚人,數不清的祖宗牌位整整齊齊地在不同高度的架子上擺放著,燭火映照下,給人以莊嚴肅穆的感覺。

  公輸雪一進門就看到了滿座的老人,連公輸仁和公輸察都只能坐在側邊的位置上,心中不免一驚。

  連族老們都來了?

  這樣的場景,一般一年只有一次,那就是祭祖的時候。

  她知道,公輸仁今日是打算大動干戈了,只是不知道針對的是誰,莫不是說他在這么短的時間,就知道刺殺一事的幕后主使了?

  “雪來了?”公輸仁轉頭輕聲吩咐下人,“去,搬兩張椅子過來。”

  公輸雪微微一禮,但實際上心里有些受寵若驚。

  公輸仁道:“雖說小輩在祠堂坐著有些不合規矩,可畢竟你今日受了傷,祖宗在天有靈,也不至于那般苛刻。”

  之后,公輸仁望向族里年紀最大、最有資歷的族老,輕聲道:“太爺,還得麻煩你了。”

  那位老人臉上的褶皺多得像是樹木的年輪,雙眼半閉半睜,讓人懷疑他會不會在下一刻悄無聲息地駕鶴西去,但聽到公輸仁這句話,他緩慢地睜開了眼睛,渾濁的眼睛里多了出幾分光彩。

  “開祠堂——”

  老而蒼涼的聲音在祠堂里悠然回蕩,眾人一同隨著艱難站起身的公輸仁跪拜下去,叩首,起身,再叩首,接連叩拜了三次,隨后公輸仁撒下草香,等那煙霧逐漸升騰起來的時候,他轉過身,目光凝重。

  “諸位。我公輸家,歷經十三代沉浮,如今傳到我的手上,然而,我公輸仁無能,多年纏綿病榻,以至于政事荒廢,與家中至親也日漸疏離,今日,我公輸仁自家侄女雪大婚,誰知竟當街遇刺,險些丟了性命!”

  “還好祖宗保佑,侄女婿秦軻于亂局中奮力拼殺,又有墨者從旁相協,雪雖受了些傷,終是化險為夷。”

  “但我公輸仁身為公輸家的當家主事,身負公輸家興旺傳承之重責,有些事情,今日必須當著祖宗的面一一肅清。”

  說到這里,公輸仁突然沉聲道:“老四,你站到中間來。”

  公輸察眉頭一皺,發現事情并不那么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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