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先前都沒有關注到青云間,便是識得青云間的,也根本不知道在如此混亂的場面里,青云間去了哪里,下場又如何,因為青云間與方貴的實力相差實在太遠,二人的交手也只是一瞬之間,根本不足以吸引周圍人的目光,自然也就不足以引發眾人對他們的議論。
直到這時候,白天道生入場,抱起了青云間的尸骸。
“此人,名喚青云間,乃是青云家小輩天才,自幼悟性奇佳,修行不綴,小小年紀,便已修為有成,向來被人稱作下一代的安州尊府天驕,更重要的是,他向來與人為善,寬以待人,自這方姓北域修士入了尊府之時開始,便一直將他視作摯交好友,平日飲宴游玩,形影不離,修行之中,屢次幫他,不以金銀財寶為重,平素事務之中,也多次施以援手,寬厚仁善至極,哪怕是在魔狩之中,青云間亦曾為了這北域小修的前途,前來找我求情…”
白天道生抱了青云間的尸骸,身在半空之中,冷聲開口,聲音激蕩四野:“我亦曾問他,為何要冒著被我訓斥的風險,前來為此北域修士求情,他回答的簡單,只言這北域修士,是他真心相交的一位朋友而已,因著他說此話時的坦誠,我才答應了要見這北域修士一面…”
他緩緩說著,聲音漸低,漸厲,目光掃向了方貴:“但卻沒想到,便是他視作摯交好友的這個人,一言不發,便向他痛下殺手,毫無留情,生性涼薄,實乃平生僅見…”
“你們北域修士,說什么追求大義,討還自由,結果…”
“…追得便是這等涼薄,討得便是這等寡義?”
“我尊府血脈,視爾等為友,推心置腹,結果,卻是換來爾等北域修士這般冷血回應?”
聲聲厲喝,傳遍四野,震蕩人心。
初時白天道生只是在說著青云間的一些事,到了最后時,已變成了對方貴的指責與喝斥,再到了后來,已變成了尊府血脈對北域修士的指責與喝斥,言語如刀,聲聲刮骨…
而最關鍵的是,迎著白天道生的指責,方貴居然一句話也沒有反駁。
他只是坐在了地上,滿面流淚,悲哀到了極點。
青云間果然還是死了。
自從方貴強行施展魔山,將青云間鎮壓在了原地之后,他就沒有敢再回頭看過,因為他不知道青云間是生是死,事實上,青云間的生或者死,也不是他能控制的,從青云間入了這片魔域戰場,而且一返常態,定然要與他交手之時,方貴便已經感覺到了這一點…
他能感覺到青云間心里最后對自己的勸說,以及勸說不成之后的絕決之意,所以方貴在那時候便感覺到了恐慌,他不可能因為青云間,而在這時候改變自己的態度,但他更不可能成全青云間最后的心態,所以他只能鎮壓了青云間之后,逃也似的離開了那片戰場…
但是在他離開之時,心里就有一種不妙的預感了。
那一場酒,本來就是永別之酒。
他無比的想救下青云間,但他又做不了,因為他看懂了青云間的心意。
正如他的心意沒法被青云間改變,青云間的心意,也無法被他改變。
之前這些,還只是方貴心里的猜測,還沒有看到最后的結果,方貴一直沒有回頭,也就不知道青云間真的是生是死,可是如今,白天道生將青云間抱了出來,便給了方貴一個回答,于是方貴整個人便被一種絕望的情緒籠罩在了里面,他聽不清白天道生在說什么…
這時候的他,只想不顧一切,大哭一場!
“青云君…”
魔域戰場之外,無數尊府血脈都被白天道生的話所驚動了。
一片壓抑里,忽然有人以手捂嘴,痛哭了出來,是白天家的姐妹。
這時候的她們,簡直如遭晴天霹靂,就在不久之前,青云間還在他們身邊,言笑偃偃,后來也只是忽然被白天道生叫了過去問話而已,誰知道這才不過半個時辰,居然發現青云間已經死在了那片魔域戰場上呢?尤其是,殺了青云間的,居然是他平日里最佩服的方君?
“該殺!該殺!虧得青云間如此待你,你竟狠辣至此!”
又有人憤怒的大叫了起來,是白天默以及玄崖玉等人,皆是目眥欲裂,怒火沖霄!
“殺了他,殺了那忘恩負義的北域修士…”
“殺光那些北域修士,讓他們知道背叛尊府的下場…”
“我等待北域修士為友,換來的又是什么,殺光他們,北域修士只配為奴,不配為友!”
一聲一聲,一浪一浪,不知有多少尊府血脈都憤怒的高喊了起來,形成了一道道浪潮,很快襲卷了整片魔域戰場內外,外面的尊府血脈,都已憤怒到了極點,恨不得立刻便一起沖進了魔域戰場中去與方貴等人拼命,便是魔域戰場里面,之前那些已經被方貴等人殺破了膽的尊府血脈,也在這時候被燒紅了眼睛,再次燃起了熊熊的斗志,似乎擇人而噬…
大勢已起,傾天覆地,而北域修士,在這浪潮之下,已只剩了瑟瑟發抖,不發一言。
“道生做事,太狠了些,倒是可以達到效果!”
而在此時的山巔之上,尊主也正捋著胡須,冷眼看著魔域戰場中的一切,至此為止,尊府血脈,少說也已在那片戰場之上死傷了六七十人,但他似乎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從一開始,便將這件事交給了白天道生去做,似乎一直在等著看,白天道生會做成什么樣子。
因此,白天道生安排一批批人沖進了魔域戰場中時,他不曾說過什么,白天道生將青云間喚了過去嚴厲斥責之時,他也沒有說什么,直到白天道生最后入場,他還是沒說什么。
“是…是…”
而說到了這個話題,便是趙通元再想附和,也附和不起來了,只能連連點頭哈腰。
額頭上的冷汗都沒有停過,心里只是一陣絕望。
尊府,怕是要變天了。
“白天家的公子,平素里最愛讀的便是帝尊傳,將當年帝尊入主北域時的大小傳奇倒背如流,自然也就沾染了帝尊大人年青時的雷厲行徑,便像如今,雖然看起來付出的代價大些,卻已占了大勢,積蓄了怒火,自此之后,北域修士之亂,想必可以平息一陣子了…”
倒是旁邊一個平時不像趙通元這般得寵的長老,在這時笑呵呵的回了尊主一句。
尊主聽了,也暗暗點頭,一想到不久之后,還要帶白天道生前去拜見帝尊,興許白天道生的行徑,會讓帝尊大人看重他一眼也說不定,如此一來,那對安州尊府,便是好事一件了。
“不過,也該讓他快點結束了這鬧劇才好,那魔山里的東西,畢竟還在他身上…”
尊主皺著眉頭想著,其實他一開始,并不想讓白天道生出手,只是事情已經拖到了這等程度,似乎也只有白天道生才有可能結束這一場鬧劇了,否則的話,無論是自己派譴神衛入場,還是由某一位長老出手,都無法將這件事圓滿的完成,達到他們最佳的目的!
好在,他還是對白天道生很有信心的,那個少年,實力比當初同齡的自己還強。
“殺了他,殺了他…”
“殺光北域修士…”
聲聲呼喊還在繼續,山呼海嘯一般自魔域戰場之外涌了進來,魔域戰場里面,所有的北域修士,都已停手,并被那無形的壓力逼得向后退了開去,只留了坐在地上的方貴。
他們眼神擔憂,甚至是驚恐,還有些不解。
因為他們甚至不知青云間是何時死的,又怎么會引發了這么大的狂潮…
畢竟,修為與身份與青云間高的多的人,也已死了不少啊…
只有白天道生,在這時候是非常滿意的,他在無盡的吶感聲中,居高臨下,看了一眼周圍正群情激憤的尊府血脈,又看了一眼氣勢被壓抑到了極點的北域修士,最后時,則將目光看向了坐在地上,失魂落魄一般的方貴,然后輕輕將青云間的尸首放在了旁邊地上。
“事已至此,你可還有什么話說?”
他負手而立,第一次認真的看向了方貴,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勢。
“有…”
直到此時,方貴才像是如夢初醒,他緩緩抬頭,看向了白天道生,聲音顯得有些嘶啞,臉色上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只是顯得前所未有的認真:“是你讓青云間進來的?”
白天道生淡淡道:“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應該進來,而你殺了他!”
“那我就只有一個問題了…”
方貴眼中閃過了一抹厲色,忽然揉了一把眼睛,從地上爬了起來,眼睛還是紅的,但在這時候卻已然多了些別的情緒,目光森然的掃過了白天道生身邊的青云間,用力的搓了一把自己的臉,然后狠狠的看向了白天道生,咬著牙道:“那瓶清天白露你帶進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