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府宣旨?”
那一縷神光化作的男子,只是面無表情的讀完了手里的宣詔,然后便再次化作神光消失無蹤,前后出現也不過數息時間,但他宣詔的聲音卻自天而降,卻穩穩的傳進了整個太白宗之內,其聲音不大,卻像是水流一般無孔不入,無論是身處閉關的洞府,還是太白宗邊緣的荒僻角落,都將這個聲音聽得清清楚楚,仿佛剛才那人便在自己的耳邊宣詔一般。
再之后,便像是投石入水,一下子在清靜寧和的太白宗激起了千層巨浪。
“這是什么情況?”
距離秘境結束已經過去了快兩個月了,尊府居然忽然來了旨意,要召方貴前去?
一個消息,卻在太白宗引發了兩種截然不同的反應。
絕大部分的太白宗弟子,他們不曉得秘境里面究竟發生了什么事,也沒有太白宗主等人思慮的那么多,所以他們聽到了這個消息時,頓時又激動又羨慕,面上帶著難置信的表情奔走相告:天啊,居然十年之內,又有一位太白宗弟子得到了宣詔,可以前往尊府修行!
那太白九劍傳人,居然如此好命?
尤其是這個時間降臨的宣詔,更讓人覺得像是喜從天降!
一般來說,尊府的宣詔,都會是在秘境結束之后的半個月內降臨,因為秘境之戰,也是一次檢驗機會,仙門之中,誰是天驕,誰是奇才,在秘境結束之時便會一目了然,奇才脫穎而出,庸才泯然于眾,尊府若有相中之人,自然會在這時候降下宣詔,將其直接要走。
而方貴卻是在結束了秘境之后近兩個月時間,都悄無聲息,毫無動靜,已經讓人覺得他沒有這樣的好運氣了,結果卻在一切都安定了下來之后,忽然來了這么個好消息…
再者,尊府一般眼高于底,等閑仙門弟子,又如何能入得他們法眼?
便如太白宗之前那位郭清郭師姐,不也是因為神道筑基,才得到了進入尊府的機會么?
而方貴,雖然這一次在秘境之戰中,敗四門天驕,一力逆轉乾坤,出盡了風頭,但他表現再好,也只是中品地脈筑基啊,以尊府那高高在上的眼光,怎么也會青睞于他?
總而言之,這一類弟子,都是眼紅于尊府的豐沃資源與尊貴地位的。
想那尊府,坐擁無盡仙典法門,珍異資源,入了尊府,只要盡心辦事,那種種賞賜與供奉,什么樣的資源拿不到,修行前途,又豈是下面這些小小仙門的人能比的?
更關鍵的是,尊府手握無雙權柄,高高在上,入了尊府,便等若是一步登天,無論是身份還是地位,那可都與之前截然不同了,以前可就沒少聽說,某某小仙門弟子因為天資過人,被召進了尊府,后來回仙門時,就連曾經的仙門宗主,也要設下香案,率眾來迎呢…
從這角度來講,那位后山的傳人,可真是走了大運了!
而對另外一部分人來說,聽到這個消息的反應便截然不同了。
“怎么會?”
太白宗道德大殿里,白石長老一臉驚愕,剛剛煮好的茶都打翻在了案上,半晌才說出話來:“如今都已經過去了快兩個月時間,怎么忽然又來了這么一紙詔令,難道尊府還是不肯放過這個小兒?還是說…”他頓了一頓,道:“宗府知道了他神道筑基之事?”
“每一個都有可能!”
太白宗主過了很久才說話。
抬起了頭來時,他的臉色已是一片凝重,像是陰沉的要下雨的天。
方貴筑基之時,先成神道筑基,又自斬一劍,毀去圓滿,以自墜一階的方式,換來了將來補全仙道筑基的希望,這個過程,詭異而罕見,大部分人不解其意,但當時的秘境內外,起碼有四個人是看明白了的,一個是自己,另外三個則是缺月、寒山、火云三宗宗主。
太白宗主不想多事,再加上時機已至,所以他在秘境之戰快要結束時,將太白宗剩下的血晶,半送半賣的給了三大仙門,這倒不是為了用這些血晶來求他們為方貴保密,而是在向他們釋放一種太白宗不愿再和他們斗下去的信號,三大仙門宗主定然明白了太白宗的意思,也收下了血晶,沒有說些別的,依此而來,關于方貴的事情,他們也應該知道該怎么做。
這個消息,應該不至于有人巴巴趕著給尊府告秘的。
可沒想到,尊府的旨意還是來了,那么,是因為終究還有是有人泄露了方貴神道筑基的消息,引起了尊府的忌憚,所以才要將方貴帶走,又或是尊府宣詔方貴,不是因為他的資質,而是因為他在秘境里對陸真瓶下殺手的事情,終于引來了尊府一些大人物的動作?
太白宗主不愿再想下去了!
因為無論是哪種原因,尊府的旨意,都已到了。
尊府旨意一到,仙門便只能照辦。
便如十年之前,太白宗主視為己出的那個女徒弟一樣,太白宗再看重她,再舍不得她,尊府的旨意來了,便也只能將她送去了尊府效力,自此十年過去,再也沒有見到過她。
太白宗主不發一言,直接站起了身來,一步踏出了道德殿,云氣飄飛,直往后山而去。
道德殿內,只剩了白石長老和一個童兒面面相覷。
那童兒壯著膽子道:“那…怎么辦呢?”
“還能怎么辦?”
白石長老冷聲說了一句,眼見那童兒嚇的像是鵪鶉一樣,便忍不住嘆了一聲,道:“通知仙藏殿,讓他們取出些珍貴異寶來吧,多備上幾份厚禮,讓這小鬼頭隨身帶著,去了尊府,他有太多要打點的地方,否則根本站不住腳,另外,還要準備一下慶典,這份宣詔的消息一傳了出去,恐怕前來恭賀的幾大仙門就要到了…算了,寫幾份請貼,直接請他們來!”
童兒眨著眼睛,被白石長老的反應搞得有些糊涂了。
只有白石長老心里明白,尊府旨意到了,方貴自然要過去的。
不但要送他過去,還要當成一件大喜之事,設下仙宴,請四方同道,慶賀太白宗又出了一位出息的弟子,否則的話,落在很多人眼里,太白宗便是大逆不道,要惹麻煩的!
離開了道德殿的太白宗主,踏著詳云,來到了后山。
后山安安靜靜,只有遠處的野豬王帶了一串小野豬在林子里亂竄,哼哼唧唧。
太白宗主沒有按落云頭,只是在半空之中向下看來,目光落到了正在草屋之前的藤椅上,草帽遮面,抱了酒壺大睡的幕九歌身上,過了很久,才平靜的開口:“你聽到了?”
草帽遮面的幕九歌不知道醒沒醒,但許久都沒有半點動靜。
“第二個了!”
太白宗主道:“第一個是我的親傳弟子,如今輪到了你的!”
幕九歌還是許久沒有開口,動都沒有動一下。
倒是遠處林子里的野豬王豎著耳朵聽了聽,然后晃了晃大腦袋,繼續逛去了。
“你這弟子與我那弟子的情況還不一樣!”
太白宗主繼續道:“我那弟子,只是被尊府看上,召了過去效力而已,而你教的這個小鬼頭,不久前在秘境,剛剛傷了尊府的血脈,所以尊府召他,有可能另有隱情,他去了尊府之后,被人針對是必然的事情,若是對方下手狠些,說不定連小命也保不住!”
幕九歌還是沒有回答,只是揭去了遮陽的草帽,拿起酒壺灌了一口。
他抬眼看了太白宗主一眼,便又垂下了眼簾,用力握了握手掌,卻覺得手掌在發抖。
太白宗主看著幕九歌那沉默模樣,面上忽然多了些怒氣,聲音也重了些,沉聲道:“你若是可以拔劍,便是安州尊府,也不敢太過肆無忌憚,十年之內,連搶我太白宗兩位弟子…”
幕九歌身上忽然多了一種消沉之意,仿佛暮色一下子降臨到了他的身上。
他低著頭,坐直了身體,但仍然沒有說話。
“師弟啊…”
太白宗主嘆了一聲,沒有再說什么,拂袖一卷,足下云氣舒卷,裹住了他的身形,徑往思過崖而去,來到了思過崖時,只見方貴正蹺著腳尖往山崖下面看,一見到太白宗主踏云而來,便急忙迎了上來,道:“宗主師伯,我剛才聽到外面有人叫我名字啊,說什么…”
“跟我走吧!”
太白宗主淡淡說了一句,抬手將方貴扯到了身邊,連崖上的東西也沒收拾。
回到了道德殿時,只見不僅白石長老,柳真長老也已經趕了過來,兩人面色皆有些不悅,但還是在低聲商議著什么,似乎是在說那請貼應該怎么寫,而在看到了方貴跟著太白宗主進來時,他們便不由得站直了身體,臉色都有些復雜,嘴唇微動,卻說不出話來。
“準備一下吧!”
太白宗主進入了大殿,低聲吩咐。
白石長老點了點頭,道:“便與十年前一樣,備下一份厚禮,隨他一同前往尊府…”
“不一樣!”
太白宗主遠遠向著南方看了看,緩緩搖頭,道:“這次我們不遵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