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的事情僅僅是昭齊退守壽春以來這些時日所作所為的一個縮影。
或許是已經認清楚了自己再也無能為力的事實,又或許只是想要單純的在巨大的壓力下找一個發泄的渠道,總而言之這位楚國新令尹在這段時間里于壽春城之中的行為是相當離譜的。
具體而言,昭齊所做的事情有霸占先王包括王后在內的諸多夫人,囚禁現任楚王,殺死眾多反對自己的大臣,將昭氏一族上下安排到所有關鍵崗位,一樁樁一件件足以用四個字來形容——倒行逆施。
不是沒有人勸諫過昭齊,但昭齊并不以為意,甚至直接將勸諫的人罷免投入大牢之中。
對于現在的昭齊來說,唯有昭氏自己的班底才是值得信任的,至于其他人…天知道這些家伙究竟和景陽、和熊子蘭、又或者是和王族有著什么秘密聯系呢?不將這些人斬盡殺絕就已經是昭齊的仁慈了。
總的來說,如果不是外面還有著一支數萬大軍正在每天進攻壽春的話,昭齊的生活幾乎和那位已經被定了謚號的先王楚靈王一般快樂了。
當年昭齊曾經目睹并參與過楚靈王的快樂,如今他則成為了這種快樂的主人。
為什么謚號是楚靈王,關鍵原因當然是“報答”這位楚國先王果斷的讓昭齊老爹昭雎去死的“恩情”了。
昭齊打算過一陣子讓這些楚靈王的遺孀們給自己生幾個孩子——那可真是令人愉快的想法。
至于眼下的壽春之圍,昭齊也不是沒有解決的辦法。
早在得知秦軍擊敗景陽即將抵達壽春的當天,昭齊就已經朝著楚國各處的大家族們送去了信,許下了諸多豐厚利益來爭取這些大家族的支援。
即便這些大家族不支援昭齊,昭齊也還有自己的后手——他又朝著邯鄲派去了一名使者。
昭齊相信那位年輕而又野心勃勃的趙王一定會對現在楚國發生的事情感興趣的,考慮到趙國一年只滅一個國家而現在趙軍正在圍攻新鄭的現實,昭齊覺得自己完全有和趙國討價還價的空間。
反正楚國那么大,割讓一兩個郡也不是不行。
一切看上去似乎都還在預料之中,所以昭齊摟著楚靈王的遺孀們,在當年楚靈王睡過的大床上睡得十分開心。
他并不知道就在宮城之外的某座府邸之中,一個秘密的會議正在召開。
府邸主人,一名年紀在四十歲出頭的楚國大臣緩緩說道:“今日老夫召集諸位前來,乃是為了令尹昭齊。自從昭齊回到壽春以來就剝奪了諸位的官職,若不是諸位家族在地方上還有一些實力,恐怕早就已經和那些慘死在昭齊手下的同僚們一樣的下場了,如今城外大兵圍城,正是我等里應外合,獻城誅殺昭齊之時!”
府邸主人的話語落下之后,房間之中陷入了一陣短暫的沉默。
片刻,一名兩鬢斑白的老者道:“昭齊之倒行逆施,大家自然都是知曉的,可是…不瞞屈卿說,如今我等家族的立場未知,我等實在也是不好做出抉擇啊。”
原來這府邸的主人竟然是如今的屈氏之主,剛剛當上楚國上柱國不久的屈蕩。
其他的幾人雖然都沒有開口說話,但是從臉上的表情來看顯然也都是同意老者的說法。
畢竟他們都是各自家族安排在楚國都城之中的代言人,做什么事情顯然都要以家族利益為先,這在楚國政壇之中早已經成為司空見慣的常態,就連歷代楚王都默認了。
屈蕩似乎早有所料,聞言微微一笑,伸手拿出了幾封信:“諸位可以自己看看,這些信是不是你們想要看到的家族決定?”
幾名在場之人面面相覷,隨后紛紛從屈蕩手中接過密信,看著看著,所有人的表情都慢慢的變了。
這些信每一封都是在場之人的家族族長寫來的,上面的內容說復雜也復雜,說簡單也就是一句話——全力想辦法弄死昭齊,獻出壽春城!
一陣沉默之后,還是那位兩鬢斑白的老者開口道:“我等都已經明白了,敢問屈卿接下來我等要如何去做?”
屈蕩緩緩說道:“諸位雖然已經被免去了官職,但是朝中和軍中的故舊當然還是有的,一些值得信賴的死士想必也是有的。正所謂事不宜遲,老夫聽說今夜那昭齊又在宮中喝得爛醉,正好是我等起兵的最佳時機!”
在場眾人對視一眼,終于異口同聲的說了一句話:“就這么辦!”
這天晚上昭齊睡得很香甜,甚至還做了一個夢。
在夢里,楚靈王的王后給昭齊生了一個兒子,昭齊將這個兒子命名為昭政,在昭政二十歲的那一年昭齊正式取代了熊氏成為新一代的楚王,而昭政也成為了新一代的楚國太子,整個楚國在兩父子的治理下欣欣向榮…
突然,一陣無比嘈雜的聲音打斷了昭齊的美夢,讓他不得不從睡夢之中醒來。
昭齊坐了起來,極為惱火的問道:“究竟何事如此吵鬧?”
讓昭齊有些意外的是,竟然沒有人回答自己的問題。
昭齊心中怒火更盛,這些家伙怎么偷懶到如此地步?當即抬高音量又問了一句。
還是沒有回音。
嘈雜聲漸漸逼近,似乎還夾雜著一些金鐵相交之聲,這讓昭齊開始變得有些不安,猛的推開了一旁的女子,披著睡袍從床榻上坐了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昭齊的侍衛長沖進了宮殿之中,臉色倉皇:“君上,不好了,景陽、景陽帶著秦國人打進城來了!”
“什么?”昭齊臉色大變。
昭齊快步奔出大殿之外,只見此刻的壽春城之中已經是火光沖天喊殺聲處處,更有一支手持火把的部隊,猶如一條紅色長龍般朝著昭齊所在的宮殿席卷而來。
一陣震天的呼喊聲清晰的傳入了昭齊的耳中。
“只誅昭齊,降者不殺!”
“只誅昭齊,降者不殺!”
“只誅昭齊,降者不殺!”
昭齊只感覺一陣天旋地轉,整個人后退兩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