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頗一聲令下,眾多騎兵紛紛策馬渡河。
果然如同向導所說,這一段的河水相對比較淺,即便是在沒有橋梁的情況下,大隊騎兵也可以快速泅渡。
一匹匹的戰馬迅速的在騎兵的指令下步入河中,濺起水花無數。
渠水在這一段的寬度出現了明顯的收窄,大約只有五到六丈,很快的,最前面的廉頗就踏上了南岸的土地。
廉頗長出一口氣,用力一揮手:“傳令下去,所有人速速渡河!”
人喊馬嘶聲一時間大盛,并不是每匹馬都對水無動于衷的,望水卻步的也不在少數,偶爾有騎士控制不好坐騎,被驚恐的坐騎直接掀翻,手舞足蹈的從馬背上栽倒入河水之中,變成濕淋淋的落湯雞。
看著絡繹不絕渡河的趙國騎兵大軍,數里之外的中牟城頭已經是一片慌亂。
秦國將軍斯離快步登上城頭,看著面前的趙軍騎兵,完全愣住了。
“為什么趙國人會出現在這里?”斯離的臉色極度難看。
要知道,這里可是距離前方的主戰場好幾十里地的后方啊。
在斯離的旁邊聚集著不少部下,當下便有人道:“將軍,我們要不要主動出擊?眼下趙軍正在渡河,若是能夠半渡而擊之,趙軍必然大敗啊!”
斯離聞言,頓時砰然心動。
但馬上,斯離就斷然搖頭,道:“不可!”
雖然并不清楚趙軍騎兵的真正數量,但是從眼下的觀察來預估的話,至少要超過一萬。
斯離的手下雖然也有一萬五千兵馬,但這些兵馬大部分都是河東郡之中的郡兵,不久之前都還是魏國人呢,能夠發揮出多少戰斗力實在難說。
斯離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快,再派多一些人去向穰侯那邊告急,就說趙軍打算圍攻中牟,請穰侯速速派兵前來救援!”
旁邊有人道:“將軍,這些趙國人都是騎兵,應當不至于進攻中牟城吧?”
眾所周知,騎兵是最不適合攻城的兵種。
斯離重重的哼了一聲,道:“不攻城?不攻城的話趙國人還能夠做什么?難道他們指望這一萬五千騎兵去偷襲大營…”
斯離的話突然頓住。
因為他突然發現,好像…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啊。
城外,官渡渡口。
廉頗身邊的趙國騎兵已經越來越多,差不多已經有五六千人的樣子,這讓廉頗長出了一口氣。
要知道廉頗還真是有些擔心,如果中牟城之中的秦國將領出城突擊的話,自己這邊其實就很不好辦了。
現在的話,就算是中牟城中的秦軍現在選擇出擊,廉頗也有信心在野戰之中和對方來一次正面作戰,只要其他部隊稍微拖延一下讓龍驤軍能夠換裝完畢開始突擊,勝負就可立決。
想到這里,廉頗看向中牟城的目光之中甚至帶上了幾分渴望——要是這個時候城里的秦軍出擊,自己直接干凈利落的將對方擊潰然后順便占領中牟城,那豈不是完美?
然而,中牟城的城門一直都沒有打開,只不過城頭之上密密麻麻的秦軍士兵證明了這座城池已經完全做好了防守的準備。
廉頗有些失望的嘆了一口氣。
城外的趙軍正在渡河,城內的秦軍則四門緊閉,雙方一時間陷入了一種相當詭異的僵持之中。
時間一分一秒慢慢流逝。
斯離的視線一直放在北岸,當確定了趙國人的確只有這么一支騎兵而沒有更多的其他部隊之時,他也是長長的松了一口氣,隨后又有些憤怒:“北岸的探子都是吃什么長大的,這么大的消息,怎么一點警報都沒有?”
一名斯離的部下答道:“將軍,趙國騎兵的腳程太快了,探子們也根本來不及發回警報啊。”
斯離啞然。
的確,騎兵可不是步兵,大隊步兵如果帶著輜重的話一天也就能行進個三十里左右,可是像這種騎兵有了馬鞍和馬鐙等馬具配套之后日行百里不在話下,兩者的速度根本就不是同一個量級的。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有人喊道:“動了,開始動了!”
斯離吃了一驚,抬頭看去,果然發現在渡口處一陣塵煙滾滾,趙軍的大隊騎兵開始朝著中牟城的方向沖了過來。
“難道趙軍真要攻城?”斯離心中半是吃驚,但一半又隱約竊喜。
原本以為自己坐鎮中牟基本上和戰功無緣,但現在要是守住了趙國人對中牟城的進攻,那功勞不就來了嗎?
斯離臉色一正,沉聲道:“傳令下去,全軍戒備!”
一片肅殺氣氛之中,趙軍騎兵迅速南下,逼近城墻。
斯離繼續下令:“等趙軍進入射程之后,弩兵立刻射擊!”
數百架勁弩被架在了城垛之上,弩手們紛紛瞄準了目標,等待著發射。
城墻之上的氣氛凝重而緊張,正是大戰之前最為常有的氣氛。
下一刻,讓斯離和所有秦軍士兵們意外的事情發生了。
趙軍的大隊騎兵竟然并沒有朝著城墻沖過來,而是繼續馬不停蹄,順著圃田澤和中牟城之間的這么一段數里地寬的縫隙,馬不停蹄的繼續朝著南邊沖了下去。
蹄聲如雷,塵煙滾滾,斯離看著這一幕,目瞪口呆。
趙國人竟然沒有攻城,而是…南下?
不是,趙國人為什么要南下?
要知道現在決戰的戰場是在東邊,如果這支趙軍騎兵想要偷襲秦軍主力的話,那么就應該向東邊走。
如果想要切斷秦軍主力西退的后路,那么這支趙軍騎兵就必須得攻克中牟城。
可是這支趙軍騎兵卻兩個都沒有選,竟然選擇了南下?
南邊有什么,那不就是一群丘陵嗎?趙國騎兵居然想要進山,這是什么套路?
斯離呆呆的注視著面前的這支趙國大軍,只不過短短的兩刻鐘時間,一萬五千名趙國騎兵就此絕塵而去,遠遠的消失在了斯離的視線之中。
突然,斯離猛的跳了起來,用力的一拍大腿,整個人的臉上全是震驚的表情。
“完了,趙國人要去榆關!!!”
遠處,廉頗放聲大笑。
老實說,一開始在接受這個任務的時候,廉頗的心中多少也是有些打鼓。
在趙何的命令中,廉頗必須要用最快的速度沿著渠水一路北岸,憑借著速度在秦軍的偵查沒有反應過來之前迅速的抵達官渡北岸,然后從這里渡河。
在渡河的時候,廉頗還得抵擋住可能來自于中牟城之中秦軍的攻擊——在計劃之中,這里其實是最為兇險的時刻。
想想,一萬五千名輕騎兵,在面對著擁有戰車和弓弩手的步兵完整隊列之時,正面對戰是完全占據不了任何優勢的。
在后世,漢朝大將李陵手中僅僅有五千步兵,在面對著匈奴三萬多騎兵主力的時候,就是憑借著弓弩手作為遠程火力,上百輛戰車作為近戰掩護,且戰且退,整整走了八天八夜才因為箭矢耗盡傷亡慘重而失敗投降。
五千步兵加戰車對三萬騎兵尚且能夠打出如此夸張的數據,即便是如今中牟城之中的秦軍遠不如歷史上李陵所率領的漢軍,但只要城中秦軍超過一萬人并且全力出擊,那廉頗這邊渡河渡到一半的情況,就是真的進退維谷了。
好在,這一切都沒有發生,廉頗發現自己的奇襲和渡河之旅,竟然異乎尋常的順利。
廉頗不再遲疑,用力一揮手:“快,全軍南下,不要停留,用最快的速度!”
鐵騎滾滾,直入中牟城南的丘陵之中,只有無數煙塵還在空氣之中飄蕩,良久方散。
當魏冉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已經是下午時分了。
“什么,上萬趙軍騎兵通過中牟城,向南而去?”
在魏冉聽完了來自中牟城的示警之后,整個人的臉色徹底的變成了一片慘白。
要知道在今天的早些時候,得到了白起示警的魏冉已經第一時間派出了兩萬兵馬西進,前往支援中牟城一線。
可現在…遲了啊!
趙軍都已經繞過中牟城了,秦軍這兩條腿還怎么可能再追得上趙國人的四條腿?
這一刻,魏冉心中突然有一種想要抽自己一個大嘴巴子的沖動,無比的悔恨。
趙國人這一次走的,的的確確就是白起在上策之中選擇的路線。
換句話說,如果魏冉真的采用了白起的計謀,那么就算是秦軍不會成功,至少也能夠在半路和這支趙國騎兵撞上。無論勝負如何,至少都已經有了準備。
但是現在…
現在這種情況,魏冉再無任何疑慮,心知這一次趙國人肯定是如白起所分析的那般,直撲榆關去了。
一旦榆關失守…那前線這邊就徹底涼了啊!
到那個時候,韓國首都新鄭和前線魏冉主力的聯系被切斷,魏冉想要再獲得糧草,要么就是重奪榆關,要么就只能夠選擇向西邊繞過圃田澤后撤。
但無論是那一種,都代表著秦軍徹底喪失了戰場的主動權,勝利的天平已經開始傾斜了。
魏冉的身體都不由自主的顫抖了起來。
“白起…你可一定要堅持住啊!”
事到如今,能夠真正改變南部后方戰場結果,防止趙軍奪取榆關的秦軍力量,就只剩下啟封城方向白起手中的三萬秦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