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已然結束,眾臣紛紛散去。
在走出大殿的時候,眾臣的心情都頗為激蕩。
倒不是因為接下來即將發生的戰爭,這個時代打個仗那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而是因為那位年輕的大王。
所有人都知道,從今天起,趙何就正式開始了接班的歷程,這個過程可能不會太短,但至少已經邁出了非常堅實的一大步。
三兩大臣各自成群,竊竊私語。
“主父十五歲而治國,如今大王十六歲而治國,果有主父之風啊。”
“不然,以吾之見,主父當年十五六歲之時,尚且不如當今大王也。”
“也是,大王這些日子之表現,外交、權謀、兵事,皆令我等大開眼界。”
“有此明君,大趙未來可期也!”
走在最前面的趙何并不知道身后這些大臣們的議論,不然的話他應該會很認真的告訴這些大臣們——會說話,就再多說點。
大殿之中,相邦肥義被單獨留了下來。
主父看著肥義,緩聲道:“肥相,寡父欲親征上黨,你輔佐王兒于邯鄲治國,如何?”
肥義并不顯得吃驚,而是點頭道:“喏。”
這也不是第一次了,之前滅中山就是主父親自領兵,也是肥義輔佐趙何監國。
主父的手指輕輕的敲擊著桌案,半晌才道:“其實齊國那邊,寡父還是有些擔心的。王兒今日雖然言之鑿鑿,可大趙先前派往齊國之間諜也算不少,為何卻偏偏在王兒接手這些間諜之后便馬上有了成效?”
父母,可能是天然對孩子們最不放心的群體了,即便是主父也未能免俗。
肥義聞言不由得露出了笑容:“主父多慮了,以老臣看來,大王雖年紀輕輕,但所作所為皆是謀定而后動,既然大王這般肯定,想來應是頗有把握的。更何況,若是齊國并沒有內訌而且出兵,那么主父盡管班師便是了,并無大礙。”
主父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可是…這齊國當真會內訌嗎?”
齊國都城,臨淄。
孟嘗君府。
孟嘗君田文坐在大堂上首,面帶憂慮,放下手中酒爵,長嘆不語。
下首有人問道:“君上可是有何憂慮?”
孟嘗君嘆道:“二三子,大王近來多防備于我,如何是好?”
當即便有人站起,道:“想來是有人在大王之前進了讒言,還請君上明示何人,田甲雖不才,亦可為君上誅殺此獠!”
說話的是一個名叫田甲的齊國大夫,乃是田文的心腹之一。
孟嘗君此人,喜好招納任俠之士,因此麾下中人多喜歡用刀劍說話,田甲此言便是其中之代表。
孟嘗君聞言又是一聲長嘆,道:“若是他人迷惑,倒也罷了,可如今是大王對吾生了嫌隙,何解?”
孟嘗君此言一出,田甲頓時吶吶,不知該怎么接話了。
孟嘗君看著一臉窘迫的田甲,灑然一笑,舉爵道:“今日只管喝酒,莫談國事。來,二三子,飲勝!”
宴席既畢,田甲有些不太高興的走出了孟嘗君府,準備登車回家,身后卻突然傳來了呼喚聲。
“大夫,大夫稍候!”
田甲回頭一看,正好看到了一名方才也在宴席之中的老熟人,嘴角微微扯動,露出一絲笑意:“蘇秦大夫,有事?”
蘇秦走上前來,笑道:“無事,就是近來家中剛來了兩壇邯鄲烈酒,想要請田甲兄品鑒品鑒。”
田甲正是好酒之人,聞言不由眼睛一亮,笑道:“如此甚好,快上車!”
兩人遂前往蘇秦家中,在房中共飲。
田甲原本就已經喝了不少,現在又在蘇秦這邊再喝上一通,酒意上頭,不免就有些沖動,開始發起了牢騷。
“蘇大夫,你說,如今君上明知被大王猜忌,卻又不愿采取任何行動,豈不是坐以待斃?”
蘇秦連連點頭,道:“田甲兄所言極是,君上此舉,確實不妥。”
田甲哼了一聲,道:“可惜吾一番效忠之意,卻被當眾無視!”
顯然,田甲還對剛剛的那一幕耿耿于懷。
蘇秦放下酒爵,若有所思。
田甲看了一眼蘇秦,微怒道:“怎么,難道蘇兄也要嘲笑吾?”
蘇秦忙笑道:“非也。只是方才突然想起一些事情…罷罷,喝酒。”
田甲皺眉看著蘇秦:“蘇兄,你如此表情,莫不是已經有了定計?若是真有主意,何妨告知田甲?”
蘇秦臉色微微一僵,干笑道:“田甲兄,這個…”
田甲正是氣頭上,又喝得夠多,當下一拍桌子:“蘇兄今日若是不開口,那你我這朋友,不做也罷!”說完起身要走。
蘇秦連忙將田甲拉住,道:“好好,田甲兄止步,止步,蘇秦說了便是。”
蘇秦將房門關上,兩人重新落座。
蘇秦低聲道:“其實,若是要解決此事,也不是沒有辦法的。我聽說田甲兄武藝過人,麾下又有上百可戰之士,應當屬實吧?”
田甲傲然一笑,胸脯拍得砰砰響:“臨淄城中,舍我其誰!”
蘇秦道:“那么,若是讓田甲兄去做一件大事,可一勞永逸的解決君上的危機,為君上立下不世奇功,不知田甲兄敢還是不敢?”
田甲重重哼了一聲,道:“這天下,便沒有我田甲不敢之事!”
蘇秦湊近,在田甲耳邊輕聲道:“其實,田甲兄只需要想辦法將大王給扣押住,助君上登上王位,等到君上登基之時,還怕少了田甲兄的功勞不成?”
這句話顯然大出田甲的意料之外,他當場就推開桌案跳了起來,驚道:“什么,你要我扣押大王?”
蘇秦忙噓了一聲,道:“田甲兄注意些!若此事傳出,你我都死無葬身之地了!”
田甲這才回過神來,但整個人依舊顯得有些不敢置信:“此計,當真能夠成功?”
蘇秦嘿嘿一笑,低聲道:“十日后便是先王祭日,大王在那時會出城祭祀先王,正是動手之絕佳良機!田甲兄,此事若成,則你之終身榮華富貴,定矣!”
田甲臉色陰晴不定,顯然還在遲疑。
蘇秦見狀激了田甲一句,道:“田甲兄,剛才是誰說臨淄城中舍我其誰的?”
田甲果然受不得蘇秦這一激,一拍大腿,喝道:“也罷,干了!”
房中談興正酣的兩人并沒有注意到,一個身影此刻悄然從窗外離開。
當天,趙國剛剛成立的對外情報處齊國分處的負責人就接到了下屬們十萬火急送上來的急報。
“蘇秦今日密會田甲,談及十日后劫王之事,并已定計!”
這名負責人大吃一驚,整個人臉上都是不敢置信的神色。
半晌,負責人突然打開一個密層,拿出了一份剛剛從邯鄲送來的批示。
“王曰:田甲將亂,密切注意之!”
看著手中的這兩份急報,負責人陷入呆滯。
遠在邯鄲的大王,是怎么知道田甲要叛亂的?
半晌,一聲感慨。
“大王這…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