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兆清很是“兇悍”的咄咄逼人,有著一種自以為全面控場的沉著冷靜。老洪乍一聽何兆清這一連串的質問,一時之間也是懵了。
完全沒想到自己被當成了汪翻譯的姘頭,這都什么和什么啊!
“你不要胡說八道,洪叔叔是姐姐的同事!”
汪蘭這時候著急了,沖到前面說道。
“小丫頭片子,到是會胳膊肘往外拐了,死開一點!”
何兆清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一把就搡開了汪蘭,把她推的一個踉蹌。
老洪這下才反應過來,這不能怪他反應慢,實在是被何兆清一連串的污水給潑的有點頭昏腦漲,光在盤算這算是什么關系了。
此時見到何兆清居然對汪蘭東起了手,他邁前一步,一個大耳刮子就扇到了何兆清的臉上。
“啪!”的一聲脆響,何兆清整個身子被打的一扭。原本常年吸食大煙,牙花子早就松動了,這下老洪的含怒一擊,竟然把他的后槽牙連帶著一粒門牙給打松脫了。
只聽到何兆清一聲嗚咽,聲音都發不出多大,就扶住樓梯欄桿,嘴巴一張,和著血水噴出一口,幾粒碎牙也混在了里面,掉落在地上。
隨后身體就軟軟的往樓梯上一癱,竟然像是要站不起來了。
老洪的力道不是一般的大,北島三郎的哥哥二郎,之前在麗茲,被他一拳打的下顎骨骨折,現在這一巴掌雖然受理點比拳頭大得多,而且手掌比拳頭柔軟的多,卻也不是何兆清這樣虛弱的大煙鬼能承受的了的。
“哎呀,殺人了!”
汪鳳一聲慘叫,竟然猶如瘋了一般,不顧自己懷里還抱著孩子,聽這個大肚子就要往老洪身上撲。
這下老洪就尷尬了,對方是汪翻譯的姐姐,還手里抱著孩子,挺著大肚子,他怎么好出手,于是連忙往后退了幾步。
好在汪素和郭惠琴還有白曼彤上去拉住了汪鳳,汪蘭則是從大姐懷里抱下了侄子。還好小侄女沒來,在亭子間里沒帶出來,不然的話今天這場面更加不好收拾。
饒是汪素她們三個上去,這一時間也制不住瘋了一般的汪鳳,而且她有著身子,也不敢用太大的力氣動她。
只是這一番阻攔,汪鳳也慢慢回過神來,看著癱倒在地的何兆清,轉身撲了過去,抱著他就嚎啕大哭。“兆清啊…居然被妹夫給打了,你好歹是我汪家的入贅女婿,也算是我們汪家人,現在居然被個野男人…”
“這位是汪翻譯的姐姐嗎?你搞錯了,洪探員是汪翻譯的同事…”
白曼彤聽不下去,和汪鳳解釋了一下。
“你算什么東西?要你來這里幫腔,看你們一起來的,想必也是一票貨色,不要臉的外地人,都是一票貨!”
汪鳳一聽老洪和白曼彤說的都是國語,不知死活的又搞起來地域歧視。
只是白曼彤畢竟還是有修養的,被她這么一說,到是不吭聲了,老洪其實也是老實人,這種場面,男的已經被他擊潰,而那個汪素的姐姐,他就沒辦法了。
“兆清,我的天啊,你醒醒啊…”
汪鳳罵完白曼彤,又搖晃起已經沒啥知覺的何兆清。一邊用惡毒的眼睛看著汪素以及其他在場的人。
汪鳳原本面容和下面兩個妹妹相似,只是因為生過兩個孩子而顯得更加圓潤一些,相貌是不差的。只是此刻因為憤怒和仇恨讓她的面容扭曲。
她其實原來也不是這樣的性格。只是在嫁給何兆清以后,發現了何兆清的本來以后,就知道這輩子完了。只是當時的社會,很少有離婚的先例。而且她是帶孕結婚,已經有了孩子就更不好辦了。
她原來從小到大是沒吃過什么苦頭的,性格尤其好強。所以也不愿意讓人看笑話,索性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破罐子破摔認定了何兆清,一條道走到黑。
以前有一句話說,“結婚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這句話不是沒有道理。一個女人嫁的好與不好,是天差地別。
只不過在汪鳳這里,是收的上門女婿。如果是她外嫁出去,如果過的不好,只是她自己的事情。最多回娘家要求一下接濟。
可是她是收的上門女婿,這下這個何兆清等于害了她們汪家剩下的這幾個孤兒寡母。她不清楚嗎?當然是清楚的。
只不過,她已經沒了回頭路,漸漸地就生出了惡毒心思,大家都別想過得好。而且作為一個因為孩子拖累,漸漸已經足不出戶的生育機器,她知道自己這輩子是沒指望了。
所以汪鳳對下面的兩個妹妹,慢慢產生了羨慕嫉妒恨的復雜情緒。以前還好,兩個妹妹都還小,尤其是這一兩年,大妹妹已經工作,每天進進出出上班下班,可以養家糊口,而小妹妹眉眼也漸漸長開,她的男人很多次看著兩個妹妹咽口水,她不是不清楚。
一想到兩個妹妹,以后無論如何都會比她有出息,她就要抓狂。自己甚至連現在棲身的亭子間閣樓還要依靠大妹妹的薪水來支付,假如有一天兩個妹妹都嫁人,過的很有出息,那么自己這輩子還怎么抬得起頭?
她從來沒責怪過自己。眼光差找到何兆清這樣的人只是一個方面。她完全可以早早止損,民國時期離婚的案例雖然不多,卻也不是新鮮的事情。
一個不務正業,游手好閑的大煙鬼,怎么可以托付終身?而且幫著他助紂為虐,坑害家里僅有的那些財產。
如果不是何兆清把家里最后的那些家底拿出去揮霍一空,起碼汪蘭上學是沒問題的,而且也不至于一家人住在打浦路的亭子間還要拖欠房租。
汪鳳無疑是個悲劇,只是之所以不讓人同情,就在于她不光是耽誤了自己,而且還因為她害了整個家。
她完全沒有可以值得同情的地方。如果一直是明事理站在自己媽媽和兩個妹妹的立場上考慮,何兆清這樣的男人早就可以在她家任何聲音都沒有了。
最差也就是汪家白養著他,把他當做生育機器。膽敢做些出閣的事,說些過分的話,就應該站出來為家里說話。
郭惠琴這樣性格的人是指望不上的。家里兩個妹妹以前歲數還小,根本沒辦法保護自己。只有她這個成年大姐有能力保護家庭,卻一言不發,甚至助紂為虐。
她不好,誰都別想好,這就是汪鳳狹隘簡單的惡毒心思。老實講,看到汪素每天穿戴整齊去上班,她心里十分不好受,巴不得汪素因為什么被單位辭退回來。
至于汪素不拿錢回來,一家老小吃什么住哪里,她是不考慮的。反正大不了大家都窮死。她已經自知沒有指望了,那就誰都別想好。
甚至于自己男人色瞇瞇地打著兩個妹妹的主意,她佯裝慍怒,其實心里也不是那么生氣。她知道家里都看不起自己的男人,但如果何兆清把她們都收了,大家都成了一樣,她反而心情要舒爽的多呢。
汪鳳這樣的女人,其實并不是少數,抱著她這種心態的大有人在。有的人,順利的時候看不出來,只是一旦有什么意外閃失,一念之差,就會淪為非常扭曲可怕的存在。
人和人之間,大多數時候的表現其實都差不多,區別就在于,當周圍環境發生變化后的應對態度。有的會去積極應對,而有的從此就淪落的非常陰暗和可怕。
何兆清這時開始悠悠醒轉,眼睛慢慢睜開,失神的眼睛慢慢張開一看自己躺在老婆懷里,嘴巴里咕咚了幾下,又吐出一口血水,覺得有點不對,舌頭在口腔里攪動一番發現少了幾顆牙齒,立刻由先前的安靜,發出了一股殺豬般的嚎叫,“殺人啦,這個外地畜生把我牙齒都打掉了…”
不得不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汪鳳先前以地域這個點為突破口,何兆清并沒聽見。只是此刻剛剛醒轉第一時間也是想到的拿這個做文章。
“趕緊報告巡捕房,就在隔壁,你們去把巡捕喊來!”
何兆清掙扎著想要站起來,卻發現腿軟站不住,靠在汪鳳身上,手指戳著,不知道是對丈母娘郭惠琴還是兩個小姨子指揮著。
“是誰要叫巡捕房啊?”
這時門外又傳來了一個聲音。
屋里幾個人轉身一看,正是老任帶著兩個背著長槍的制服巡警走了進來。
任何時代的中國老百姓,看到官差都不由自主的緊張,尤其是穿著制服還背著槍的巡警。汪鳳一見還是一位是這里的動靜鬧的太大,驚動了巡捕房,頓時喜出望外:“巡捕長官,快過來管管啊,這里差點就出人命了…”
而何兆清一見到任連生更是神色精彩,張著漏了風的嘴巴說道:“任包探,快救救我,我是何兆清啊!”
敢情他還認識任連生。
聽他這么一說,汪素他們幾個都看向任連生。任連生一聽何兆清喊出了的他的姓氏和以前的職務,也是湊上去仔細看了看何兆清。
只不過何兆清的臉此刻經過了一段時間的醞釀,已經開始腫脹變形,原本還是標致的面孔,已經烏青發紫,有點辨認不出。
“任包探,我是啊嗚亂啊!原來南塘浜路上的啊嗚亂…”
上海話里的“啊嗚亂”一般形容一個人很沒用,很混蛋。是的罵人用的詞,比較臟,其實跟“孬種,煞筆,混蛋…”差不多的意思。
一般來說有這種綽號的人,可想而知是什么貨色了。何兆清此時也顧不得難為情,看到了帶頭巡警是個熟人,生怕他認不出,立刻報上了自己的綽號。
“啊嗚亂?南塘浜路的啊嗚亂?”任連生想了想,還是沒印象。他咳嗽了一下,說道:“不要黑七搭八,我是任探員,三等探員,什么包探不包探。”
他對自己的頭銜還是很在意的,誰現在喊他任包探,都不糊讓他感覺愉快。
“哎呀,任包探,哦,任探員,升官了?恭喜啊。想不起來了嗎?我是跟著黑皮阿三他們一起的啊嗚亂啊!”
何兆清為了證明自己確實是認識的,立刻報出了更加詳盡的人名幫助他回憶。
“哦,黑皮下面的啊?那就是拆白黨嘍?”
老任這時已經站在汪素身邊,準備問怎么回事了。
“對對對,任老大,幫我把他抓起來,把我牙齒都打掉了幾顆,以后鑲金牙的鈔票要他拿出來的。”
何兆清已經想好了,這幾顆牙一定要狠狠的敲一筆竹杠。
其實現在來說,門牙被打掉已經算是很嚴重的輕傷鑒定了,夠的上刑事責任。只不過當時來說,掉幾顆牙算得了什么?不傷筋動骨不算什么事。
“哦,是他打的你?”
任連生看著何兆清指著老洪說道。
“對,就是這個外地赤佬,上來就對我動手,偷襲我,趁我不防備對我…”
何兆清雖然牙齒掉了幾顆,只不過大部分都是側邊,門牙一顆沒了,居然說話還不漏風。此時正興奮地指正老洪,為了證明自己并不窩囊,還說老洪是偷襲,好像如果不是偷襲老洪根本不敢對他動手,而自己根本不會吃虧一樣。
“把他給我抓起來!”
隨著任連生一聲令下,原本就忍住笑的兩個巡警立刻行動。他們是都認識老洪的,現在已經是一級探員,再往上一步就是探長了。
何兆清的笑容還掛在臉上,只不過瞬間就僵住了。兩個探員拿著鐵鏈子上來就把他拉扯起來鎖拿。
“搞錯了搞錯了,我是挨打的…”
何兆清拼命掙扎,只不過他那個小身板哪里扛得住,被一個五大三粗的巡警按住肩膀,把他一直胳膊折到背后,一個反關節之后,稍微往上一用力,就疼的他嗷嗷直叫,蹲又蹲不下來,站又不能站直,就那么彎著腿在那里哀嚎。
這些巡警平時抓人習慣了的。一套動作上去絕對讓人不好受。這個姿勢非常難熬,站不直坐不下,堪比扎馬步還要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