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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北島三郎

  汪素沒有告訴病床上的顧楫,在他隔壁還躺著一個傷員。

  捕房人手緊張,巡警老張此時就站在兩個病房中間,正好同時進行看守,到是也沒浪費警力。

  現在廣慈醫院里,加上顧楫總共三名傷者受了槍傷,另外兩個都和他有關。

  被他差點打死,又被他從刺客手里救回來的阿廖沙,現在狀態已經開始穩定,起碼可以自主呼吸了。

  而隔壁此前偽裝成黃包車夫的北島三郎,身上三個窟窿里,兩個彈孔也是拜他所賜。

  一處槍傷在大腿,子彈已經取出來了,只是如果感染,需要膝蓋以上部位進行截肢。

  還有一處在肋下,雖然當時就讓他失去戰力,但其實是貫穿傷,止血包扎后并無大礙。

  和顧楫一樣,病床上的北島早已經醒了。

  不得不說他的身體恢復機能非常出色。全身受了三處槍傷,不光是很快就清醒,而且還有力氣拔掉輸液管,頭撞柜角企圖自殺。

  看守的老張發現后,喊來醫護人員費了好一番力氣才把他束縛住。

  此時的他四肢被綁縛在病床上,嘴里銜著一顆皮球被皮帶固定住,頭上還打著繃帶,往外滲著血跡。正呆呆地看著輸液管里的藥水滴答滴答地落下,再順著橡膠皮管流入自己身體。

  他是在胞兄北島二郎舉薦之下,去年夏天才來的中國(1932年)。先是到達天津,然后來到上海追隨井上先生。

  在上海,他們這幫所謂浪人,其實大多是出身于軍隊士官的JUNGUO主義分子。

  全部在本土受過專門的軍事化教育,行動上受軍部的支持,經濟上受到領事館的支持。

  目前在上海的六十多人,基本上每個人都是一名合格的特務。多數有過在偽滿洲國工作的經歷,熟悉中國社會風情。

  在這里他們平時主要執行的是軍部不方便參與的綁架、暗殺和滲透,以及搜索和偵查情報等任務。

  這些人里大多數人都精通中國話,甚至還有人連上海話都說的很好。

  北島三郎個性悍勇、堅韌,有著大和民族鮮明的集團意識和奉獻精神。

  在得知他的哥哥北島二郎被一個支那人痛毆之后,一心想著報復,未曾想過會落到現在的下場。

  那天晚上,北島二郎從麗茲被送到虹口日本僑民醫院。

  檢查后才發現,悲催的他被老洪一記重拳打的顳頜關節骨折,咬合關節處錯位,現在正在做固定牽引治療。

  別說吃飯了,二郎連嘴巴到現在都張不開。平時只能喝點魚湯,日本人不吃河魚,而上海雖然有個海字,卻根本買不到新鮮的海魚。

  看著成日臥床哼哼唧唧的哥哥,暴脾氣三郎壓根就忍不住,也從來沒打算忍。

  那天一出去,井上就給公館打了電話,通知下面來人把老洪帶回去。

  雖然在麗茲他已經知道老洪是法租界探員,只是麗茲在公共租界,進去幾個人趁亂把他帶到自己的地盤,誰也查不出來。

  一旦人進了他的魔窟,是扁是圓就隨便搓揉了。

  只是等他手下趕到麗茲,老洪已經走了。

  得到消息后,井上雖然憤怒,但也只是一時,往榻榻米上摔了一個杯子的怒火而已。做大事的人,怎么會把這種事情成天放在心里。

  更何況這事也只能怪他的手下太蠢,太無能!

  要不是二郎受的傷,實在是不能再打了,看到他從醫院回來時那副窩囊樣,他再賞他兩個大耳光是免不了的。

  井上已經和下面吩咐過,等到北島二郎傷勢稍微好轉,就給他一張船票送他回國,公館里不允許存在他這樣的廢物。

  現在他出門帶兩個隨從,一個柔道黑帶,另一個是劍道五段——實在是丟不起那個人了。

  哥哥的遭遇和井上的態度,只能讓三郎更加憤怒。

  作為狂熱的JUNGUO主義分子,他當然不具備檢討事情因果的自覺。

  作為大和民族一員,從小被灌輸著強烈的序列意識和等級觀念,讓他更不會對井上的絕情產生埋怨,只是忠犬般無條件服從。

  因此,北島三郎所有的憤怒都集中在那個支那人身上。

  公館里都知道那個支那人是法租界巡捕房探員,因此他花了幾天功夫摸清了他的地址。

  北島先是冒充支那人的親戚,到巡捕房門房那里打探。

  他謊稱從老家帶了土產要送給老洪,人卻沒在巡捕房,想送到他家里去,就這樣輕易得來了地址。

  不知道是應該算他運氣好,或者說是運氣太壞。

  巡捕房的門房都是由退休巡捕組成,具備一定的警惕性。只不過那幾天老洪確實不在巡捕房,成天忙著自己的私事。

  所以門房并沒有起疑,而且他那奇怪的口音和老洪差不多,因此也就相信了他的鬼話。

  三郎拿到地址后原本是想單獨行動的,殺一個支那人在他看來還不是小意思。

  而且自己擅自行動一旦被井上先生知道,扇兩個耳光再被踹翻在地都是小意思,說不準就和二郎手拉手一起上船回家了。

  只不過三郎在準備掩護身份的道具時,被他的九州同鄉,同樣是來自熊本縣的小野太郎識破了。

  小野是跟著井上一起來的中國,堪稱中國通,中國話非常流利,而且已經成功執行了多次任務。

  在得知同鄉的計劃后,小野很是仗義的提出要跟他一起去。

  “北島君,憤怒很容易讓你做出錯誤判斷。給二郎報仇這件事,就請交給我吧!”

  了解了情況后,小野很快做出了部署。

  他不放心讓三郎直接執行刺殺,而是讓他擔任接應。

  憤怒很容易會讓一個人失去理智,比如動手時說幾句廢話。或者采取不應有的、毫無意義的、低效的虐殺,因此發生種種意外。

  在小野看來,刺殺就是刺殺,一擊致命,簡單高效。沒必要帶上什么感情色彩,賦予什么特殊意義。

  殺死一個支那人,甚至比宰一條狗要容易的多。

  上午他們兩經過一番喬裝打扮就出發了,然后事情就突然那么發生了,等他醒來時已經躺在了醫院里。

  現在心如死灰的北島三郎,只希望小野君已經成功逃出追捕。

  那樣,就算井上先生不能把他救回去,也一定有辦法在醫院里讓自己有尊嚴的歸去。

  “輕生死,重然諾”這是一名有尊嚴的武士必須具備的品質。現在的自己,死,是對集體責任的承擔和忠誠。

  外面好像起風了,好大的風…

  沒多久,家鄉九州的櫻花就要綻放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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