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八章:練武(六)
秋馨語露出的這般笑意倒是讓洛澗看得心中沒了譜，按照她那愛折騰人的性格，再聯系起這些時日以來發生的事情，還真不知道她會要怎么樣折騰自己呢，心中登時是有些后悔了，但話既然都已經說出來了，總不能收回來，那豈不是讓她小瞧了？當下便還是硬著頭皮道：“那就請秋姑娘多教誨了。”
秋馨語顯出了不滿的神色，道：“你稱呼阿葉就是葉先生，叫我的時候怎么就還是秋姑娘了？”
洛澗平日里與她笑談打趣得多，現在忽而要改口喊上一聲秋先生，卻是感到了不一樣的別扭，支支吾吾了一會也沒有叫出聲來。
秋馨語搖頭晃腦的一會，道：“算了算了，你愛叫啥就叫啥，我還不屑得你喊一聲先生呢！你這么蠢笨，我本來是不想教你什么武功的，但阿葉偏偏就挑了我的刀法來教，真是令我腦火。”
洛澗聞言也不多插嘴，就這般靜靜的聽著。
秋馨語道：“阿葉雖然用移花接木偷學去了我的招式，那也都是絕妙的刀招，但她還是不得擬形六法的本意！招數雖然妙哉，但一招招的分開來使，終究是能給旁人破了…”
洛澗聽到這里，忽然是心中一動，隱隱想到了更深處的一層，不由得臉上現出了驚喜之色。
秋馨語見他心中有所感悟，便是問道：“瞧你這開悟的模樣，是明白了什么？說出來聽聽。”
洛澗見她提問，便是回道：“我在想，秋姑娘的意思是不是說各招各式渾成一體，交鋒之際敵手便是無處可破？”
秋馨語點了點頭，眼神有些贊許之意，道：“雖然說你蠢笨，但也偶有腦袋靈光的時候嘛！”說罷，便是抬腿從靴內抽出了一柄短匕，繼續道：“單以武學而論，招式是死的，而發招之人卻是活的，死招式抖露得再精妙絕倫，遇上了靈活變通的活人總歸是免不了束手束腳，最后只能任人宰割。而這個‘活’字，你可就要牢牢的記著了，可別在學招的時候拘泥不化！學武功要活學，用武功要活用，倘若拘泥不化、不識變通，便是熟練千百種絕招，遇上了真正的高手，終究還是要讓人給破得一干二凈。”
洛澗聞言是大喜，他生性便是不大喜歡循規蹈矩，秋馨語的這幾句話是當真說到他心坎里去了，忙是連聲稱道：“是，是！須得活學活用。”
秋馨語冷哼道：“現在江湖門派中各有無數蠢材，以為將門派里傳下來的招式學得精、學得熟了，自然而然便成為叱咤江湖的高手了！哼，真以為熟讀經典詩集，就能不會作詩也會吟了？熟讀了人家的詩句，偶爾寫幾首打油詩、吟誦幾首典故是可以，但若不能自出詩意，能成得了大詩人么？”
她的這番話隱隱是將整個江湖都罵在了其中，但洛澗覺得這話說來卻是十分的有理，加之他沒有代入江湖門派的立場，所以是沒有什么抗反辯駁的想法，若是換作其他門派的人在此，恐怕是少不了一番爭論和拳腳印證了。
秋馨語見他沒有辯駁的意思，又道：“活學活用只是第一步，要做到出手有意而無招，那才是真正踏入了高手的境界！你剛才說各招各式渾成一體，敵手便無法可破，這句話其實只說對了一小半，不是要渾成一體，而是要根本沒有招式！招式用得再渾然天成，只要有跡可循那便有隙可乘，但假如出手當中根本沒有招式，那敵手要如何來破解你的招式？”
洛澗聽得有些不解，甚至覺得話里有些矛盾，喃喃自語的道：“根本無招，如何可破？根本沒有招式，該從何處破？”
秋馨語見他似乎鉆進了牛角尖的模樣，道：“要劈柴，總得有柴可劈；要種地，總得有地可種；敵手要破你的招式，那你也得要有招式給人家來破才行啊。就好似一個從沒有學過武功的普通人，提了劍亂揮亂劈，就算再博學再博聞的武功達人，也猜不到他下一劍要揮向哪里，砍到何處，只因他并無招式，破招這二字便是談不上了。”說著，便是將手中的短匕指向洛澗，問道：“我這一招，你要怎么破？”
洛澗雖然心中有疑惑，但依舊是順著談話而下，答道：“不成招式，因此破解不得。”
秋馨語微微一笑，道：“這就是了，學武之人使兵刃、動拳腳，總是有招式在內的，只要熟知破法，一出手便能破招制勝，而如果沒有招式的話，便是破解不得。”
洛澗雖然覺得這話說得是言之在理，但又覺得有些矛盾，遂問道：“那為何還要修習武功招式？豈不是胡攪亂打就可以了？”
秋馨語搖了搖頭，道：“這并不能同一而論，無招和沒招不是同一個意思！簡單舉個例子，你會覺得大智若愚與傻人蠢笨是能同一而論的嗎？莫不是因為一句大智若愚，你就會以為街邊乞食的傻子是個不世智者？”
洛澗一聽，登時醒悟，心下大喜，道：“是啊！出招似無招，無招更有招，一切順其自然，行乎其不得不行，止乎其不得不止！”說罷，當下便是將那魚、龍二形的十二招抖露出來，只須順乎自然，那便是容易得很，串起來說是巧妙也罷，笨拙也好，那十二招刀法片刻間便聯成了一片，不過要融成一體，令其無招，其間并無迄轉折的刻畫痕跡可尋，那可十分為難了。
他提著木短刀左削右劈，心中半點也不去想葉柒笙先前演練出來的刀招，像也好，不像也罷，只是隨意的揮灑，滯塞之時心感無奈，而使到順溜之處，又不禁暗暗得意。
他便是這等人物、這般性子，不然也不會養成了“剪書尾”的那么一個陋習來。尋常江湖中人練功無不是循序漸進，這秋馨語教他練武全然相反，竟是要他隨便就好，這可謂是投其所好了，令得他修習起來的時候如癡如醉、回味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