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解(二)
洛澗看墨夫人不知道在想什么，倒也沒顧忌她，繼續說道：“宣城清軒齋和休寧閣的官宣、龍香劑乃是貢品。若是對他們下殺手滅口，今年沒有紙墨上貢，屆時層層下查，只怕麻煩會更大，所以你們選擇了繼續誤導我，讓我往錯誤的方向去查。”
墨夫人沒有說話，靜靜地等他繼續往下說。
洛澗道：“先是讓我一行人回到余杭，去煙雨深處見了章竇，又怕我們起疑沒有直接讓章竇向張逸求助，確實符合了他的性子，至少張逸不疑有他。隨后讓妙手神偷樓玉宇出面引我們到長樂苑去，再安排章竇在長樂苑假裝追查等我們上鉤。”說完，洛澗有些自嘲地道：“呵呵，我還自詡擺了樓玉宇一道。”
墨夫人道：“那你為何又懷疑起來了？”
洛澗道：“如果你們沒有安排章竇在長樂苑，那我便是信了。”
墨夫人道：“歸根結底，問題便是出在章竇身上了。”
洛澗摸了摸自己已經沒有了疼痛的鞭傷、箭傷之處，心道又何止是章竇一人呢？搖了搖頭不做他想，繼續道：“讓我們在長樂苑碰上章竇后，章竇再‘無可奈何’地向我們求助，屆時里應外合地做些偽證盡快結案封檔，將此事揭過。不知道可有哪些是我沒想到的，還請墨夫人請教一二。”
墨夫人聽完洛澗的話，情不自禁地拍起了手來，道：“不錯不錯，洛小哥聰慧，說得一絲不落。”說罷，便緩步向洛澗走來，道：“令妾身驚喜的是，小哥沒有走進預先挖好的坑里，而是搭上了另一條線，讓妾身不得已之下還得舍了一顆棋子給小哥。”
洛澗道：“你們沒有料到，便是我又怎會料到竟然能搭上蘇暮心了呢。”心中卻是暗道：舍了一顆棋子給我？只怕張逸還未把人押解回京，便被你們劫走了，那等高手你們又豈會隨意舍棄了的。
墨夫人道：“沒錯，所以妾身才說小哥倒是沒讓妾身失望。”
洛澗道：“那現在呢？”
墨夫人走到了洛澗跟前，稍微彎下了一點腰，讓自己的視線與洛澗平行，眼神互對，笑道：“現在小哥讓妾身十分的滿意了！”
洛澗被她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不過這時候卻是不能退縮，裝作一臉淡然，眼神絲毫沒有退避的意思。
墨夫人站直了身，道：“既然洛小哥什么都猜出來，為何還敢只身一人來見妾身？就不怕妾身一劍殺了你滅口？”
洛澗笑了笑，道：“墨夫人不會的。”
墨夫人道：“為什么妾身不會。”
洛澗道：“沒有為什么。”
話音剛落，便感到一陣勁風迎面襲來，只見墨夫人腳步輕移，看似只邁了一小步，卻瞬間現于洛澗身前，掌上攜著淡淡暗紫幽光以及駭人的掌風便朝著洛澗的臉龐拍去。
宛如強風襲來，摧散了發絲，摧亂了衣帶，摧得身后的楊柳樹搖影動。
墨夫人這一掌從洛澗的臉頰旁滑過，掌風從耳邊呼嘯而過，洛澗不偏不躲，沒有理由，就是非常確信眼前這位絕美的夫人不會對自己動手。
墨夫人一掌過后，并未收掌，此番兩人貼得極近，仿佛要擁抱到一起了一樣。
“洛小哥可真相信妾身啊。”聲音從洛澗的耳邊響起，伴隨著她的呼吸，頓感耳邊一陣難耐的癢，勾心的癢，這時洛澗才略顯心慌和急促地往后退了幾步。
墨夫人見他這番，便是不由得笑了起來，轉身往拱橋的另一方向緩步走了去，道：“洛小哥便好好享受這中秋佳節吧，妾身告辭了。”
洛澗看她告辭便要走了，忽而想起一事，問道：“還有一事，想請教一下墨夫人。”
墨夫人沒有說話亦沒有回頭，倒是停下了腳步駐足在拱橋之上。
“墨夫人是相里氏之墨、鄧陵氏之墨還是相夫氏之墨？”洛澗見她雖然沒說話卻停下了腳步，便將自己心中疑慮問了出來。
墨夫人一怔，隨即反問道：“洛小哥就不疑妾身是科圣之后？”
洛澗略一沉思，還未開口再詢，墨夫人便揮了揮手緩步離去了，看似閑庭信步，實則方才踏出幾步便已經出現在數丈遠，隱隱有種縮地成寸的神奇之處。
看著墨夫人幾步之下已經行遠，雖然心中還有些疑慮想相詢，也只能按捺下來了。
洛澗剛想轉身往來路方向回走，忽然聽到在橋旁楊柳樹后傳出了個喃呢的聲音：“鞋…鞋…我的鞋。”
洛澗循著聲音走了過去，看到一個喝得伶仃大醉的老人在趴在小河邊，伸出手去勾掉落河中的布鞋。看他一身破舊布衣，衣領和袖口沾著不知道已經多少年月的油污，一頭的頭發已經花白，還未靠近便能聞到一股濃得令人想要發嘔的酒味。
布鞋被河邊的水草纏住，不過也漸漂漸遠，老人趴著的身軀也越來越向河里滑去，洛澗不由得一拍額頭，心道：若不是碰巧我在這，明日余杭估摸著頭條新聞就是‘中秋佳節一老者醉溺江河’了。不過這個世道肯定不會有什么頭條新聞，或許便是會在市井小巷、驛館飯店里會引起一些議論而已罷。
洛澗趕忙攙扶起那老人，讓他倚靠楊柳樹坐下。
老人嘴里含含糊糊地道：“誰…鞋…我的鞋…誰…誰不讓我…撈…撈鞋。”說著就要起身再繼續趴過去撈那布鞋。
老人身上的酒味實在是太濃了，洛澗本想攙扶好他給他撈上鞋子后，就趕緊離開了。現在看他起身又要趴過去，不由得皺了皺眉想將他扯回來，趕忙握住了他的手腕，還未來得及說話，感受到指尖傳來的那輕微的跳動，手剛好摳在了他的脈面上，細微地感受了一下之后，瞥了一眼老人，淡淡地說道：“這副肝臟還敢喝成這樣，真是不要命了。”
老人雖然醉得不輕，但還是聽到了洛澗的話，恍然大悟地道：“原…原來你是…是個大夫，你…你不好好…問…問診去，攔著…我撈…撈鞋做什么？”